第四章
北方大陆的尽头,绵延不绝的山脉是分割文明与野蛮的边境线,但大自然对于两边都公平的降下了终年不化的大雪,以至于若是从高空中俯视而下,便几乎分不出那里是文明哪里是野蛮。
守卫山脉隘口的关卡缓缓升起城门,一队数百人的军士走出隘口,虽然漫天大雪但他们仍然交头接耳的聊天,就像是寻常出游打猎一样。
“都给我听好了,你们这群饭桶!”
一名骑马的军官在队列边疾驰而过,风雪打在脸上让他不得不眯起眼睛扯着嗓子大喊。
“男爵大人已经下令,今天在太阳落山前,我们必须抓100个边境人奴隶,要是完不成全都要回去挨一顿鞭子!”
说着,他扬起手中的马鞭给这句话增加了不少威信力。
“见鬼了,这种天气还要出来抓什么奴隶。”
看到军官走远了,一名军士紧了紧身上的棉袄小声道。
“入冬前就命令我们洗劫大山脉附近的所有边境人村落,现在还让我们出来抓奴隶,真是活见鬼!”
说罢,他对着军官远去的背影恶狠狠的碎了一口。
“你还不知道?”
他身边的同伴凑近他小声道。
“有话快说,没心思跟你打哑谜!”
“啧我还不乐意说,算了告诉你吧,我听说那个北方公主平定了洛尔公爵发动的叛乱,现在他手下的南方人军队已经占领了小半个北方,我们家的领主现在正忙着凑贺礼敢去添那公主的靴子。”
“居然是这样,没想到北方又乱起来了……”
“不过,就算是知道了也没什么用,别说这鬼天气,就是现在晴空万里这方圆十几里也找不到一个边境人了,不然我们就得继续北上,去捅那位诅咒女王的……”
当他说道诅咒女王这四个字时,四周的士兵立刻投来了责难的视线,他自己也很有自知之明的捂住嘴,把剩下的话都咽了回去后,方才松了口气。
队列继续前进,沿途路过了好几个挂满尸体插满头颅的村庄,面对这些属于他们的杰作,这群士兵头一次产生了后悔————早知道,他们就该留下这些村庄放到今天来用。
眼瞅着没人一顿鞭子已经是板上钉钉的的事情,队伍最前方的哨兵发现了异样。
“侦察骑兵回来了,但只有一个人!”
“你们这群饭桶给我动起来,全军戒备,列阵,列阵!”
军官匆忙的拔出佩剑,慌忙中紧紧拉住缰绳差点让自己坠马,而那些士兵更是手忙脚乱,直到侦察兵回到队列才勉强排开阵势。
然而,当他们看清侦察骑兵的面貌时,才发现他并不是回来了,而是他的马载着他几乎冻僵的尸体回来了。
他身上明明没有中任何箭,但拇指大小的血洞却遍布躯干,犹如万箭穿心般的骇人。
“至高神在上,这是什么巫术。”
“别乌鸦嘴了,不想像他这样就给我把盾牌举起来!”
军心不稳的士兵忍不住交头接耳,勉强在军官的镇压下排成阵列时,大雪纷飞下,前方终于出现了一条黑线,看清后才发现那是排成一列的人。
“步兵上前,弓箭手搭箭!”
当敌人真实的出现在眼前时,源自未知的恐惧反而消除了,一部分士兵用手中的兵器敲打盾牌来给自己壮胆,渐渐的整个队列都开始效仿起来,让这群乌合之众也有了精锐的气势。
“不要妄动,等敌人过来送死!”
军官大声呼喊命令,他清楚在这种风雪天冲锋会消耗大量体力,这个时候以逸待劳才是最好的选择。
在他因风雪不得不眯起来的双眼中,敌人的身影渐渐接近,那是穿着皮袄连头盔盾牌都没有的一帮人,那样原始的形象同他记忆中‘边境民’的身影完全重合。
“对方只是边境民,不用害怕,等他们过来将那群野人一网打尽!”
还有半句话,‘幸好不是蛮兽人’他没有说出口。
他一脸庆幸,庆幸着那群边境人会傻到过来送死,本来今天会挨一顿鞭子,但只要看下几百个边境人的脑袋顺便抓几个俘虏,不说不会受罚,反而还会得到男爵大人的嘉奖,更有可能作为对抗边境人的英雄而随男爵一起接受北方公主的授勋。
在他满脑子的遐想中,那些前进的边境人忽然停了下来,做出了整队这种绝不会出现在蛮人身上的行动。
“他们怎么停下了?”
“这么远,没有到弓箭的射程才对啊?”
听到部下窃窃私语,军官也是一阵心急,他胯下的战马不停的在阵前游离举足不前。
忽然间,在他眼中那群排成阵列的边境人,最前一排单膝跪下同身后一排的边境人,一同举起了某种武器,因为距离太远根本就看不清楚。
“搞什么鬼……”
——砰砰砰砰!
一阵火光下,连续急促的响声回答了他的疑问,他几乎来不及分辨那些边境民手中忽然喷出火光的东西是什么,自己胯下的战马就发出一声凄惨的嘶鸣,接着便连人带马摔了下去。
“来人拉我一把!”
被马尸压住下半身的军官大惊失色的呼喊到,然而在他喊话的瞬间,又是一阵连续密集的声响发出,只是他以无心去看边境人阵前那冒出的白色硝烟,因为他眼中最前的一排士兵就像割麦子似得倒下,身上爆开的朵朵血花洒出的殷虹血色很快就染红了纯白的雪地。
“巫术,是那些魔巫女的巫术!”
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带头喊了一句,在如此无法理解的攻击手段下,谣言如野火般的蔓延,一瞬间自乱阵脚的军队竟然没有一个人去搀扶自己的长官。
边境人手中的武器还在大发神威,只要每次声音响起火光闪过,都会有十数人倒地不起,即不明白原因更不清楚手段,如同古书中出现的那些夺人性命的巫术。
若是面对数倍的敌人还能拼死一搏,但在那些士兵眼中,巫术则完全是例外的情况,那些争先恐后向后逃窜的士兵,已经被内心根深蒂固的思维控制了全身。
——巫术是人类不可战胜的。
——那些边境民连巫术都会,说不定还有更可怕的东西。
“吼!”
“啊,那是,那是……”
一阵震耳的吼叫吸引了一部分逃兵的目光,循声望去他们更是惊讶的合不拢嘴,直到一闪而过的刀锋割下他们的头颅。
那是将凶猛的雪原狼当作战马,身高足足超过常人一半,皮肤黝黑肌肉壮实,在人类世界中被称之为——蛮兽人的可怕存在。
好几队狼骑兵冲入溃散的兵阵,简直比割麦子还惬意的收割人类的性命,或是让自己的坐骑享受一顿丰盛的美食。
一时间,战场上哀嚎遍野血流成河,既是天上的雪一直下也盖不住那片浓重的血腥味。
“至高神啊,这到底是怎么……”
还被马尸压住身体的军官,绝望的看着眼前这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一幕,这简直就像是传说中百年前统治极北之地的诅咒女王,麾下的蛮族大军屠戮南方诸国的剪影再现。
“呃……”
而他只感觉到喉咙被冰冷的物体贯穿,血液涌入口腔,眼中的画面停留在一名狼骑兵用长枪刺穿自己的景象中。
大战的硝烟早已散去,掩埋尸体的土坑被一个不留的填满,曾经象征这片领地主人的旗帜也被尽数焚毁。
战争的痕迹被一处不留的抹平,侍从们慌慌张张的将华贵的金银饰品,古旧的壁画地毯重新装点在城堡内,将这里恢复到比从强更为华丽的程度。
而城堡上,那随风飘动的黑龙旗与金狮子旗,无言的向所有人宣告,这里新统治者的身份。
战争虽然结束但城堡外的队伍却多了一倍还多,旗帜也是五花八门,但稍微懂行的人就会轻易分辨出,这些大部分都是取自北方大陆上的植物或是凶猛的野兽。
“我很荣幸能与您相见,我的公主。”
装点一新的城堡大厅内,一名身身披兽衣,厚重的皮袄下裹着铠甲的年轻贵族,用一个十分做作的‘优雅’动作抬起洁莉蒂安的手,轻轻的在手背落下一吻,虽说是吻但自始自终他的双眼就没离开过洁莉蒂安的脸。
“我代表罗伊斯家族,向您和您的父亲——伟大的劳伦特国王献上忠诚!”
面对这拙劣的贵族模仿秀,洁莉蒂安的表情仍然保持着僵硬的笑容,相比之下她身后
的塞拉都在捂嘴偷笑了。
然而,那贵族青年毫不在乎,在他眼中,或者说在这里几乎所有人的眼中,洁莉蒂安都像是一颗打磨完美的宝石,让人的目光忍不住深陷其中。
不过洁莉蒂安自己倒是不明白,这件让她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淡金色晚礼服,和走两步就差点平地摔的高跟鞋到底有什么好的。
“啊,是的,我很高兴阁下能够为我,为我的父亲献上忠诚。”
“这是我无上的荣幸,公主殿下。”
虽然只有短短的两句话,但那样仿佛舔舐全身的视线,洁莉蒂安只能将一切的负面感情压在脸上名为“微笑”的面具之下。
她偷偷瞄了眼城堡大厅的正坐上,那些来自南北两方的贵族先要去向她的父王行礼,然后再是向她。
充当王座的正坐之下,排成贵族们排成两列一左一右的相对而站,而左右两边无论是服饰还是气质都截然不同,相互而视的眼神都像是再看自己最讨厌的东西。
南方与北方的对立,在这个小小的城堡里尽显无遗。
在那让人透不过气的穹顶之下,洁莉蒂安的视线发现了一名身穿白色礼裙的少女,而那少女的头发犹如雪花一样。
虽说并非是倾国般的美色,但在这片充满腐朽贵族的殿堂里,那白发的少女绝对算得上是一股透人心澈的清流了。
“别被她的模样给骗了。”
“诶?”
身后忽然传来的塞拉的声音,让洁莉蒂安略微惊讶的转过头去,才发现塞拉警惕的视线指向了那两队人马中,唯一的女性。
“就是她,整个北方最大的佣兵团——不死团的团长,莉莉耶。”
“莉莉耶,不死团?”
这两个陌生的名字让洁莉蒂安皱起眉头,看着她一脸疑云的模样,塞拉不由得轻轻摇了摇头。
“之前就让你好好补习一下北方的各方势力,你又忘了。”
“唔,抱歉。”
“算了,我告诉你洁莉蒂安,别轻易被她的外表迷惑,她比起那些贵族要凶狠的多,是把银币的分量看得比人更重的家伙。”
“是,这样吗,明明和我们年纪差不多……”
“对呢,和我们同龄的少女,谁又会穿着铠甲到处南征北战呀~”
“唔……”
洁莉蒂安一时语塞,不好意思的把脸别了过去,一副被大人说教的小孩子模样。
“公主殿下,赞美至高神赐予您如此美貌。”
然而,两人的对话很快就被下一个,前来献殷勤的贵族打断了。
洁莉蒂安看着那排成长龙的队伍,内心感受到了在战场上不曾有过的,名为‘绝望’的感情。
时过正午,贵族的参见总算是告一段落,城堡外围那些没有资格进入城内的士兵早早的生火做饭,因为没有战事四周森林到处都是寻猎的队伍,大火煮肉的炊烟绵延不绝。
城堡内的厨房也是忙碌不堪,为了供应所有贵族的饮食,已经从早上忙碌到了现在。
但唯独国王居住的城堡正厅,进出往来的侍从手捧的都是一卷卷的羊皮纸而非热腾腾的食物。
临时整理出来的正厅有符合国王身份的宽敞,但室内的金饰早已被洗劫一空,国王也只要求了足以办理国事的一副桌椅,正午的阳光斜斜的透过窗户洒在室内,让这里显得空荡荡的。
侍从进出频繁,但国王从不抬眼浪费时间,只是将写好的羊皮纸盖上国玺,每一分交给侍从时都会念出一个人名,之后便继续签署下一份文件,整个室内除了他短促的声音外,就只剩下了羽毛笔掠过羊皮纸时的沙沙声和侍从的脚步声了。
“陛下。”
“是你吗伦道尔。”
“是我,陛下。”
劳伦特国王停下手中的笔,抬起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前的那男子。
他穿着宫廷贵族才允许穿戴的金边白袍,长袍的胸口处别着一枚银色的知更鸟,那是象征权贵家族的家徽。
虽然身形消瘦但五官端正打扮干净整洁,那张挂满了迎宾笑容的脸更让人不由得产生好感。
“我让你办的事情,办的如何了。”
“当然陛下,我已经全数办妥。”
被称之为伦道尔的男子谦卑的低下头走上前,从宽大的衣袖掏出一卷封好的羊皮纸递给国王。
劳伦特接过羊皮纸,在桌上摊开,他扶了下眼镜仔细的查看上面的内容,而收入视线的,全都是一个个名字,名字后附注了爵位、家族、领地和手下的军队。
而这些名字又被分开两列,一边用红色的墨水标注,而一边则用黑色。
“红色的是支持我的儿子沃尼尔,黑色的是支持我的女儿洁莉蒂安的对吗。”
“是的陛下,但我需要提醒您,这些贵族也可能随时改变心意。”
“人心总是善变但至少我现在知道他们到底有什么想法。”
国王取下眼镜,像是累了一样将身体舒展躺在靠椅上,但那深陷皱纹中的双瞳,对那唯一站在身前的人投以锐利的视线。
“告诉我,我的情报总管,为什么这份名单上没有你的名字。”
“因为我始终站在您这一边,陛下。”
没有迟疑,没有惊讶,他的微笑和语气都完美的回答了这个问题,就像绝对知道国王会说什么。
“可你的祖父,他曾经反抗我父亲的统治。”
“那是他老眼昏花受人蛊惑,我亲眼见证了他自取灭亡并发誓绝不会背叛您和您的王国。”
“你不用那么着急的为自己辩护。”
国王顿了一下,那视线的锐利顿时温和了不少,就像是在看待一名老友。
“我将你提拔为我的情报总管,绝非是因为我那儿子的几句进言。”
当国王话中的内容提及后半句时,伦道尔的嘴角不自觉的抽搐了一下,但转瞬他就将这一丝不自然的表情掩盖了下去。
“我,是看重你的天赋,你的能力。”
“还有———你的忠诚。”
这一次伦道尔只是恭敬的低下头而没有急切的宣誓自己的忠诚,他明白国王不需要他口头上的承诺。
“然而在这之中,我仍需要提醒你,虽然王国的历史从未有过女王,但我的儿子,他现在还不是你的国王。”
“……是,我的陛下。”
片刻的沉默确认国王不会继续说下去后,伦道尔方才回答道,但没人发觉他紧握在身前的手心,以满是冷汗。
“下去吧,待我好好招待客人。”
“是,我的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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