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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来到十二月，伊斯特的大部分地区已经进入冬季，位置靠北的首都洛斯塔的天气更是寒冷，尤其到了夜间，气温基本都在零度以下。
今夜，洛斯塔中央大剧院里人潮涌动，这是一个圆形半露天的剧院，舞台在圆心位置。而此刻，舞台上并排站着六个人，其中的一个人站了出来。这个人四十多岁，有些发福，青青的胡茬印在泛黄的脸上，鼻梁上的黑框眼镜下是一双带着浓重黑眼圈却炯炯有神的眼睛。
“今晚，他们五人将与大家一起回顾十五年来一同走过的时光，感谢十五年来不离不弃，感谢给予他们告别的机会。谢谢！”
这个男人眼含泪水激动不已的诉说完后，弯下了腰，向着全场一万名观众深深鞠躬。
在剧院的顶棚之上，站着一个屏息凝神的红发少年，将剧场中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收于眼底。微笑还僵在脸上的他，任由鼻血一滴一滴地滴在自己白色的制服上、褐色的鞋面上。
“你干嘛像狗盯死孩子一样盯着我？”
他身旁飘在半空中的白发男人听闻少年这话，脸上露出鄙夷的神情。
“万物具象用在这种地方，你是打算下一次做任务的时候，直接挂掉吗？”
“下一个任务在哪儿？我怎么没看到？”
少年吸溜了一下快要滴下来的鼻血，眼睛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他脚下的人群。
倏忽，少年背后刮起了阵黑风，黑风过后，一个眼镜男出现在少年身后。
见少年这般情形，那男人没有言语。倒是那飘在空中的男人嗤笑道。
“这不就来了。”
少年用眼角看了眼镜男一眼，接着又继续将目光投向脚下不安分的人海。
两个小时后，剧场里的人走的七七八八了。少年笔直的倒了下去，终于放开了呼吸。眼镜男半蹲下来，说；“祈降，任务是围猎第三道，立即执行。”
“恩恩，收到，收到，只是烈铎，你说我这个样子是爬过去呢？还是爬过去呢。”
眼镜男烈铎右眼肌肉抽搐了几下，他扶了扶眼镜，把地上瘫痪似的祈降丢在了背上，刚要踏出一步。他一扫眼，发现卡尔饶有深意的盯着脚下早已冷清的剧场。
“卡尔？你看什么呢？”祈降在烈铎背上懒懒的向后瞥了瞥，问。
“没什么。”卡尔微眯着眼睛耸肩，飘也似的跟了过来。
接着三人就消失在了顶棚之上，而在剧场的观众席上，一个穿着短裙、留着齐肩发的女人仰头注视着刚才三人站立的方向，嘴角勾勒出一个微微的弧度。
“下雪了。”女人伸手，一片小小的雪花在空中摇曳了几个来回终于躺到了她的掌心。
这时候，剧场外的天空的颜色变得深深沉沉，雪越下越大。在距离首都剧场几公里外的街道上，积雪差不多没过了脚腕，秦千略此时正坐在窗台上凝视这平静的雪夜。
自从第一次任务失败后，星图就开始对自己欲言又止，千略心里真是说不上来的不快。昨天千略听见星图对店长说“再给我点时间。”店长回答，“你觉得，你的时间是我能给得了的么？”而后二人见千略进门，便缄默起来各忙各的去了。
千略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遇上的事尽是些闻所未闻的，遇到的人全是万事不相告的。这样下去，就好比闭上眼睛塞起耳朵过十字路口，即使知道自己的方向，也不敢贸然踏出一步。千略这却步缘于本能对未知的恐惧，人怎么拒绝得了本能，他不知道的太多，要想前进，就必须理清楚这些事情。
早些时候千略也问过耶约，只是耶约表示访问受限。
“怎么办？”
想到这千略不禁有些烦躁。
就在千略烦躁这会儿，房门外，一只手轻轻按在了他的门上，而这只手的主人在千略门前已经踱了好几个来回，再三犹豫之后，她叹了口气，收回了手，转身下了楼。
“啪嗒”窗外的枯树枝被积雪压折了，千略回了回神，发现一个瘦小的身影正在远离书店。
“星图？”千略仔细打量那个背影后惊讶的脱口而出。
这么晚她去哪里？
他疑惑，接着赶紧套上外套，正打算追出去，一开门，却看见地上躺着一个信封，信封上压着的是星图的连联络手环和黑色的蛇形戒指。
他一皱眉，觉得很是不妥，将东西揣进口袋，寻着星图深深浅浅的脚印追了出去。
“殿下？”店长站在百叶窗前，向一旁美得不可方物的女人颔首示意。
“不用管，由他去。”
女人望着千略跑开的背影，不由发自内心地温柔一笑。
千略追出几条街终于算是赶上了星图，想要弄清星图意图的他不敢跟太紧。隔着十几米的距离，他看见几个一身黑衣的人从不同的方向走过来围住了星图。
只是一瞬，四人如鬼影般消散，星图如断线木偶般凄然坠地。
千略跑过去，将趴在雪地里的星图翻过来。一股血腥味弥漫过来，千略不自觉的屏住呼吸，下一刻映入他眼帘的是满脸血痕的星图那圆睁的双眼。千略伸手摸了摸星图的脉搏，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星图死了，千略揪住自己头发嘴唇有些发抖，坚毅的脸此刻弥漫着惊恐和憎恶。他惊恐，身手了得的星图竟一瞬间毙命，他憎恶，那未知的敌人竟然在自己面前剥夺一个如此年轻的生命。就这样，仓皇失措的千略跪在雪地里，面对着星图的尸体，过了许久才逼着自己平静了下来。
他伸手帮星图闭上眼睛，脱下外套遮住她满是血迹的头及上身，随后抱起余温渐尽的躯体一步一步向书店折返。
店长和那个女人谈完话之后，坐回了正门的沙发上抽烟，门突然被粗暴的踢开，风雪飘扬进来。
秦千略的头上身上落满了雪，他怀里的那具驱壳亦是如此。
千略没有说话径直抱着星图的尸体坐到了店长对面的沙发上。
店长低眸盯着桌子上的半盏茶飘着几缕烟，任由手中的烟自己燃灭。
“伴黑的不相问，你还记得吧。”
见千略没有回答的意思，店长躺进沙发里，冲着倒灌进屋内的风雪说。
“其实不相问并不是代表不闻不问，它的本意是绝对的信任。星图没有告诉你任何关于伴黑的事，是因为她的过去与伴黑密切相关。她本人也深受那些回忆折磨。而她所知道的对于你这个搭档而言却是真相。一直都愿意信任你的她，却无法让你信任。她，一直很挣扎啊。再看看，整日满目追问的你，到底在意的是什么呢？同伴的感受？还是自己的诉求？”
燃尽的烟蒂被店长随手一丢以一个完美的弧度落入烟灰缸，店长坐直了身体继续道。
“这世上总有人无端夺人性命，那些人就是前段时间你和星图遇见的，所属组织名叫黄泉；而伴黑成立于20年前，由一些从黄泉手上幸存的人组成，其目的是从黄泉手下挽救更多人的性命。当然，对方都是些身怀异能的人，平时除了杀人之外还会掳走一些人，掳走的这些人不久也会成为他们的一员。伴黑苦苦追查20年，制造了耶约这样的拟人智能可以通过磁场的微妙变化找出黄泉小范围的动向，对将要受害的人提前给予保护。可即使是这样，我们仍旧不知道我们面对的黄泉具体是什么组织、目的是什么。面对他们，我们从来都是无谓挣扎的羔羊。”
“那吾宁？”
千略打断店长的话。
“恩，吾宁有可能就是被黄泉掳走了。”
千略思绪流转，难怪江河和风迁阳都说吾宁不再和自己一个世界的人了，这些人所属黄泉，更像是索命魍魉般取人性命，去了他们那，吾宁会变成他们那样吗？
“不过，还有另一种可能，被野犬带走了。”
“野犬？”
“对，是区别于伴黑和黄泉的另一个组织，之所以被称为野犬，是因为组织成员都是从伴黑倒戈到黄泉那边之后又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自动脱离的人，野犬之间并没有多少联系。但他们做事没什么原则，难以琢磨。为首的几个人自称为第几道的管理者或道执。都是些觉醒了某种特殊能力的人。对于普通人，野犬可以说是生杀在握吧。而星图是两年前被伴黑所救的，她身上似乎有什么限制压制着她本来快要觉醒的能力，每次遇到野犬，她的本能冲击着限制产生强烈过敏，并不是上次你看见的那样只是皮肤过敏，她是五脏六腑都过敏。”
听店长冗长的一段解释后，千略不由想到上次星图说“要有大麻烦了。”以及星图身上久久未消去的红斑。同时遭遇了黄泉和野犬两个组织，当时身心疲惫的星图一定很害怕吧。
“这些和星图的死有什么关系？”
“知道为什么她的戒指是黑色，而你的是银白色的吗？那戒指不仅是你和她独一无二的联系凭证，同时也算是一种特殊道具，它由一种特殊材料制成，可以消除星图的本能在冲击限制时引起的磁场扰动。避免被黄泉发现。可是，上一次掠走于正乐的那个女人引起的共鸣太过于强烈，星图的限制崩溃了。之后，星图的能力没有觉醒，身体反而到了极限。我意识到那些人极有可能已经注意到她。劝说过她回总部治疗。但是为了让你对伴黑敞开心扉，她留了下来，寻找机会跟你说清楚她自己的那难以启齿的过往，想让你知道伴黑的每个人都是身负罪业的，你那点得失不足以让你整日消沉。可惜，你从不给她开口的机会。也就在今晚吧，耶约发现那伙人似乎注意到这里了。星图不想拖累我们，所以自己离开了。”
“你知道她离开就会死？”
店长面对千略的疑问沉吟半晌，手做塔状，低眸说。
“不离开也一样会死，只是迟早的事。”
“说得冠冕堂皇，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同伴么？”
念及过去的几个月里星图对自己的无言关照。千略很是激动，眼中瞬间燃起燎原怒火。
“不相问是绝对的信任，尊重你同伴的决定就是对她最好的信任。只是，你这个无法信任同伴的人现在叫嚣得倒厉害，好好想清楚，要不是你，她也许还能苟延残喘会儿。现在她死了，你多少给她点安宁吧。”
店长起身走到千略面前将星图的尸体抱起，口吻前所未有的严厉。
受到了店长的训斥之后，千略抱着头，怎么也不能接受星图是自己间接害死的。
“当”得一声，星图的戒指从外套里掉落在地。
千略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星图给他的信。
“等一下，你要带她去哪里？”
千略弯腰捡起地上漆黑的戒指，两步追了上店长，在店长的注视下从盖在星图尸体上的外套中取出了手环和那封信。
“接她的车这会儿该到了，没想到接的竟然是一具尸体。”
果不然，一辆黑色的车说话间就到了书店门前，店长将尸体交给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了房门，留下千略一人在门前满眼风雪。
这个时候天已经快亮了，千略痴痴地失神，回到房间，开了最暗的台灯，拆开那封信。
幽暗的灯光下，苍白的纸上的字只有一行；
“下次见面，愿你我都已解开心中疑惑。”
千略重重的将自己摔在床上，用握着信纸的手腕挡住眼睛，内心五味杂陈，各种情感翻涌交汇，久久不能平息。
店长扒着百叶窗扫视了空荡的客厅和幽暗的楼道，回过头来一脸无奈地说。
“骗人这事，我还真不在行。”
之前那个美丽的女人在晨曦中显出身形，如瀑的黑发在雪光映射下闪烁着健康的光泽。
她轻笑，尊贵袭人。
“没事，于他而言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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