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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魔镜啊魔镜啊告诉我，世界上最美的男人是谁。
——魔镜说……
“你是想要五十元的答案还是要一百元的答案呢？我们这里有最高价值三千元的盂兰盆节礼包，现在反季促销，只要一百八十八元，漕运商行信用卡支付还可以双倍积分。”
……
焦二感觉，随着时间的流逝，自己通向极乐世界的道路就越为明朗。这一切都要拜眼前这个叫做孔雀的走马小哥所赐。
一小时前，他在马槽河边找到了正在配送的孔雀，“邀请”他到衙门里一趟，有今年出的上好的太平猴魁伺候。于是对方欣然答应，和他在衙门一间普通审讯室里就“前日到昨日有关你和某汤税所司会的行踪问题”引申到了“九天之际，安放安属？”之类的宇宙哲学话题进行了一场毫无意义地讨论。在焦二觉得自己的理智快要断线的时候，对方像是某位故事中绝对的主角一般，开始讲起来各地的神话传说故事，比如魔镜魔镜之类的。总之，对方已经打哈哈了整整一个时辰，而且看样子完全没有消停的样子。
一旁的书记小官早已无趣，掏出一本白话小传，一边看，一边哈哈哈地笑，一边嗑着芜县产的傻子瓜子。
“焦哥，我去城东拉面馆买包子，要给你带吗？”书记小官看了看钟，问他。
孔雀一闻，立马举手抢答：“请给我一份淮南牛肉汤外带！要加葱油饼两张！”
焦二终于嗖得一声站起来，俯身看着孔雀：“驳回！你在交代了行踪之前别想吃饭。”
于是在焦二的呵斥声中，在孔雀眼角挂着的泪水中，两人目送书记小官欢快地走了出去。
——下一秒，焦二的领子被一只手拽住，他感觉脑袋被拉了过去，面前糊着一张脸一样的东西，还是从迎面而来的热气判断出来的。
“终于只有我们两个人了。”那样的声音与语气，完全像是两个人。
再下一秒，焦二听见了审讯室落锁的声音。
与刚才的体位相反了起来，孔雀一脚踏在桌子上，手中拽着焦二的领带，让后者只能如此仰望他。
孔雀严肃地问：“司会人呢？”
焦二咽了咽口水，已经有了怯意：“交代完了就让他回家了，他老婆来接的他。”
“他说了什么？”
“说他偷了汤税所的税款到最后戒指丢失……说这一路都和你脱不了干系。”
“除此之外呢？”
“没了，我让他回去了，本来希望从你这里得到口供以后再对他提审的……”
孔雀没有放开他，焦二犹豫了一下说：“他说你用了很特别的方法拿走了汤税所的账本……啊，因为我们无权去查账，所以这件事情没有确定下来，汤税那边也没有针对账本数据丢失报案……”焦二停顿了一下，看向孔雀的眼神里满是探究，“所以你偷了吗？”
“你信吗？”孔雀这样回答。
“我只追求真实，没有信不信的问题……所司会说你有参与帮助他偷钱的事情，是否属实？”
“没有。”孔雀放开了手，焦二就摔回了椅子里，他斩钉截铁地说，“我只是稍微帮了点忙。与偷钱无关。”
“还是帮了忙？帮了什么？”
“需要告诉你吗？”
“那当然，我们要依照情况来决定，要不要以共同偷窃罪抓捕你。”
孔雀咂巴嘴，坐回自己的椅子，手撑下巴看着对方。
“少年，你知道为何我要等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和你正经说话吗？”
焦二皱了眉头，他已经不算是能被叫做少年的年纪了，但是好在对方愿意说些稍微有些意义的东西，他要忍住，忍住，再忍住。
“简单来说，你，”孔雀指着他的鼻子，道，“是特别的。”
“哪里特别。”
“简单来说，你是被选中的少年。”
焦二觉得，他已经没有忍下去的必要了。
“少年，你是不信神的吧。”
“大概……”想要成为四品以上的官员在家里摆个澡盆子，坚持无神论是必须的思想素养……
“那种大秦传来的宗教呢？去教堂唱歌的那个。”
“也不是很熟悉。”
孔雀听言像是一个年过八旬的老者一般惋惜道：“现在的年轻人哟……”
焦二终于忍不住，站起来，他提高了嗓门，几乎是吼着：“你年纪也不大的样子，看起来比我还小，能不能不要用这种长辈一样的口气！还有我是否信仰宗教和你无关吧！如果不是考虑你是庐江唯一的走马，我真可以把你关上一个礼拜你信不信！”
回答他的是砰的一声，是孔雀拍了桌子，焦二很合作地收了声，哆哆嗦嗦地坐了回去。
孔雀看着他的眼睛，一直看。焦二被吓得移不开视线，他这时候才发现，孔雀的眼睛的颜色和一般人不一样，实际上他的头发颜色也是，那样的光怪陆离都掩藏在笔录里写着的黑色之下。
不知道是否是如此专注地瞪着对方，孔雀的声音也突然让他觉得飘渺起来，他这才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从书记离开审讯室，房间里只有两个人开始，整个局面就被这个叫做孔雀的人控制住了。连荒唐的言论都无法反驳——与其说是受到了惊吓，不如说被完全地震慑住了。
然后孔雀说了让他无法理解的话。
“我孔雀一族，从很久以前就是庐江的守护神。”
——焦二噗嗤一笑，他是个以家里放澡盆为目标的成年男人，而面前这个和他说了一个时辰各地神话传说来磨叽时间的男人，现在对他说了第一千零二夜的笑谈。只不过这次这个有些神神叨叨的年轻人摆出了无比认真的表情，像是为了制造惊奇的语言效果。
“没骗你，这是很多年很多年的的事情了，我们从很远的地方而来，与本地的某个家族签订了契约，成为庐江这个地方的守护神，帮助需要帮助的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沧海桑田，新一辈的年轻人里已经不会有人记得这样的事情，甚至连传说都毫无兴趣。即便这样，还是不会变的。”
孔雀的表情无比认真。
“我，是庐江的守护神，孔雀大明王。”
他抬头看了看表，对面前的焦二说：“已经到中午了，我还有个约，没法陪你了。不过你想要看好戏的话可以午后来金孔雀汤所。”
最后的最后，孔雀对他抛了个正经的眉眼，这让焦二觉得很恶心。
焦二一个晃神，再一次出现在他面前是书记小官，对方摇着他的肩膀，看到他眼睛有看过来，像是有了反应，很欣慰地说，“吓死了，怎么叫你都不回应，一直呆愣地看着前方。”
焦二看了看书记小官，又看了看桌子那一头空着的座位，慢慢整理起思路。他刚才是对谁说话来着，就在这件审讯室里，他在审讯谁。
“哎，没有啊，不是你说要偷懒躲到审讯室里打瞌睡吗？一个上午都在里面。”书记小官如此回答他。
焦二糊涂了，他的脑子里有着别的影象，他记得早上送走昨天来自首的汤税所司会，他依照某个线索去找了人回来问话，然后整个一上午，他都坐在这张桌子前，而面前应该是有什么人在。可以他越想这个，越觉得不可信。书记小官确定地对他点头，而他也实在是想不出他出门找了谁，和谁在这里。他抬头看看钟，时间已经翻越过正午，这点狠狠地刺痛了他，那模糊的记忆中，只有午后要去的地方确确实实地被烙印下来除此之外一片茫然，包括他被告知的要去的理由。这就更让人怀疑这段记忆的虚实。
“哎，这个盒子好特别啊。”就在焦二对面这个应该是被审问人坐的位子前，桌子上放着一个小小的盒子。书记小官拿起来给他看，还一脸奇怪地问他：“是谁落在这里的吗？昨天最后审问的，那个司会的？”
焦二顺手接过，他认得这种盒子只有洋市才有。他轻轻打开，里面是一个金属的圆环，还有一张洋市开具的收据，落款上有某个司会的名字。他想起昨夜的审问，那这就应该是那个司会说弄丢了的用赃款买的戒指了。
可问题又来了，是谁把他放在他的面前呢？不会是那个迷糊的司会，那么只有可能是那片迷糊的记忆中那个与他讨论了半日的家伙。到底是谁？他是怎么拿到的这个盒子？而且，为何要留在衙门里，是想帮司会赎罪吗？
焦二越来越糊涂了。
“肚子饿吗？我带了包子回来给你。”书记小官不管他的纠结，而是极力地献殷勤。
焦二却连包子看都没看，抓起外套就要出门。
“你去哪里啊？”
“有人说过让我午后去那里！金孔雀！”这是焦二对于今天迷糊的半日，唯一稍有印象存在的记忆。他感觉，只有去了那个地方才能给他的疑问以解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