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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平掀开酒馆的帷幕，昏黄的灯光像是溶金般淌泄至路边街道。双月若隐若现，夜色深沉，酒馆外露的光亮照亮了街道边缘的整洁石板。石板路径既作为人行通道使用，也是一把标注着敬畏之心的量尺。
夜厅规定：日落之后，不允许任何建筑外露明火，如有难以避免的特殊情况，那么光焰不可漫至中央道路，即不得逾越人行通道的石板。
何平注目脚下恰到好处的光亮，悄然迈出与龙共舞，身后的帘幕抖颤着缓缓合拢。
夜晚道路上行人不多，偶尔才见三两陌生人，何平沿着石板走了一段，忽闻清脆悠扬的铃声。
铃声愈来愈近。
他不再是初入落日城，什么也不懂的新人。少年明白这是一条守夜人巡走的夜禁路线，于是靠着墙壁低首默立。
一会儿，前方的街角转出一个人影。
那人衣袍漆黑，面目隐藏在宽大的衣帽中，他走的很慢，几乎一步一停，像是一只融入黑暗的幽灵。黑衣人的右手中指缠系着黑绳，绳末缀着一只小铃。
每走一步，黑衣人就摇铃一次。
同时，他的口中默默有祷词。
“众生念头萌发的山巅。”
“飞鸟影子陨落的深湖。”
“那是寂静的初始。”
“也是沉默的终结。”
“在那最西的彼岸。”
“唯有黑暗。”
“您的主宰，最为神圣，最为安宁。”
这是夜厅默示录第二章第十八小节的内容，不过何平并未接触过这本西境亘古传承的圣典。他之前听过的默示录字句，还是从菲利普斯口中道出的：“从此以后，再无归处。”
是啊，再无归处。
就是曾经拥有的，也在失去。
少年默然肃立，心海波涛起伏。当他强自压下纷乱的念头，夜厅的守夜人已经随着铃音消失在黑暗的街道远方。
少年加快步伐。
他走出第三大道，绕过嫉恨广场，再横穿花荫路、背向街、猎手路，进入了一家名为秘密皱纹的旅馆。
这里属于落日城的北区，居民成分混杂。
何平收拾好落寞的心绪，当他站在三楼306房间的门口时，已经是一个浑身充满自信的少年。
他敲敲房门，沉声道：“雪儿，开门。”
房门开启，一股浓重的药味便扑鼻而来，比药的味道还哀伤的是小丫头呆呆的脸。
何平扫了一眼，就知道胡飞雪肯定又偷偷哭过。他进到屋内，带上房门，摸摸胡飞雪的脑袋，轻声安慰道：“没事的。亮子，亮子他一定会好起来的。”
“嗯。”
胡飞雪的回答带着浓重的鼻音。
房间摆放着一大一小两张床，大床上躺着面色苍白双眼紧闭的程亮。虽然程亮的断臂伤口已经愈合，但是持续的高烧仍然不退，法师时而清醒时而昏迷，体质十分虚弱。地上还铺着两张毯子，阿奇趴在一张上面，睡得四肢朝天。
胡飞雪小声的道：“他们都睡了。”
“今天亮子的情况怎么样？”
“不好，也不坏。我的等级太低，辅助技能太少，救助已经不起作用了。”
“今天遇到了一个牧师。”
胡飞雪精神一振，道：“太好了。寻常的医药很难见效，牧师治愈方面的技能最管用了。”
“貌似他也不会太高级的治愈术。就像你所说的，西境大部分的高阶牧师都在夜厅，其余的难得一见。不过倒是有个好消息，看。”
何平掏出了一个鼓囊的布袋，抛到了胡飞雪的手中。
胡飞雪打开布袋，取出一枚光灿灿的要塞银币，抚摸着银币背面的巍峨堡垒，高兴的道：“哇喔，这，这有多少枚？何平你真厉害！”
“一百枚要塞银币，没细数，作为提前的任务定金。我呢，就先把精灵匕首押给他们了。”
“没想到精灵的匕首这么值钱，这里还有几把，你拿去给卖了吧，石刀破了都卖了五十枚银币呢。这样我们就有钱去买名贵的药材了。”
“匕首不值钱。放到市场，估计也就两三枚银币一把。不像锦绣石刀，石刀的材质很好，是特殊的玉石。”
胡飞雪眼中的明亮瞬间黯淡，但是何平下一句话又让她希望重生。
“明天我出个任务，回来的时候还能拿到一千一百枚要塞银币。”
“啊，那太好了。有钱，有钱总是好的。”
胡飞雪深信财富会解决大部分的问题，即使置身王权国度也是一样。孙磊战死于野性森林的沣水河畔，李艾琳选择融合离队，程亮整日挣扎在生死的边缘，现在她能依赖的只剩下了何平。
何平虽然完全是《王权》游戏的门外汉，胡飞雪却感觉这个门外汉逐渐变成了一盏暗夜里的火烛，照耀着前路。
何平坐在床边观察了一会程亮的状态，然后走到了衣柜旁，那里立着一柄奇特的物件。它上下两端伸出弯弧，通体被厚布裹住，颇为神秘。少年捏住缠绕弯弧的厚布条，解松几圈，露出了一块指甲大小的刃体，刃体耀目，活像一只锐利的眼睛。
几缕黑色的气焰缭绕着刃体。
少年估计就是这个东西导致程亮病重。
煞气。
何平永远不会忘记这把武器，忒休斯的夜芽。
他慎之又慎的包缠好夜芽，问道：“雪儿，煞气究竟是什么东西？”
何平一有时间就向胡飞雪询问游戏的设定，恶补《王权》的各种常识。
信息就是价值与力量。
胡飞雪答道：“杀伤敌人的数量多了，装备就会滋生煞气，主要指武器了。这个定律只适用第五阶及以上品阶的装备。被蕴藏煞气的兵器杀伤，百分之十的几率引发虚弱效果，百分之一的几率引发恶化效果。”
她虽然游戏操作不好，但记事条理清晰。毕竟胡飞雪也是曾经梦想成为职业玩家的人。
何平道：“那这把武器的位阶很高了？”
“忒休斯的夜芽是第五阶武器，卓越品阶。它的煞气效果是最顶级的，引发虚弱和恶化的几率分别提高到了百分之二十四和百分之三！”胡飞雪看着何平犹豫的面孔，知道少年心里顾虑什么，她幽幽的道：“用吧，何平。这把武器给我们带来了惨痛的记忆，但这正表明它具有强大的威力，我希望你安全归来，我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队友了。那么多银币，肯定不是简单的任务啊。”
何平握住夜芽中央的握柄，他是如此的用力，似乎恨不得攥碎了它，然而痛苦的记忆像是相反的作用力，汹涌倒流如血，直刺少年的心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