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扭过头：“所以咯？”
阿朋毫不客气：“我要吃东西，你老比我有钱。”
“嗨，不用下楼啦。”一个老头走了过来，说：“天色还早，听完我的故事，再走也不迟嘛。”然后他掏出来了块大饼，掰了一半，给了阿朋。
老头子咬了两口大饼，见大家都看着他，笑了笑，说：“那我，就开始讲我的故事啦。”
1.
秦人好战，外人都这么说。或许，也可以这样讲，说秦人好战的，一定不是秦人。至少，不是老秦人。
应征，战场，战争，杀敌，升官，拜爵。这是生在寻常巷陌的孩子们，对于功名什么的，可以想到的唯一途径。
在我出生的时候，太阳正好落在了山头。乌云压着墙角，看起来沉甸甸的。老爹那时候该是喝醉了酒，听见人说了，猛然惊起，酒却也只醒了一半。他一抬头，就看见了那沉甸甸的乌云，让他想起了三千鸦杀扑城碎甲的日子。
云沉，母亲听了名字，念了一遍，说好似柔弱了一些。可她也不好意思开口反对，叹了口气，便转了身子，唤我云沉。云呢，就真的和了太阳，沉下了山去。
2.
等我可以去应征的时候，战争才刚刚结束。秦扫六合，算是一段佳话，虽然没有参与其中，可作为一个新兵，心里还真有点小兴奋。倒也不为其他，哪怕是在和平的日子里，这也算是一件稳定还又值得夸耀的营生。
不舒心的事情也还是有的。老兵们常常挑三拣四，说什么新兵，就是一群木柱子，一碰就倒。可他们毕竟是老了，不过几年，我们就觉得他们是在说他们自己。所谓军人，除了战争，怕也只能在新兵面前显现尊严了。后来想来，也挺无奈。
训练的时间要比我们想象的短，老兵们用了很鄙夷的语气，说还不是没仗打了。不过，我的运气不错，太阳上来，然后下去，一天又一天，除了训练和轮岗，日子说来还算不坏。有的时候还会放假，各个部分的军队轮流着，去享受那实在有限的欢乐时光。
3.
上次回家的时候，邻居给了我块碎银。他说，城里铁匠多，去订把斧头捎来。我哼着在河之洲，到了铁匠那里，可伙计像是有意拦我。一个胖胖的家伙在里面大喊大叫，看起来像是屠夫，铁匠也好像急了，大喊着：“这可是违……”顿了顿，好像屠夫又说了什么，这铁匠才说好好好，做做做。
我总算进去了，那铁匠赶忙陪不是，说军爷哎，绝不是有意拦你。我回过头，看了眼才出去的屠夫，问，那人是谁？
铁匠哭笑不得的样子，说那就是你见的，一个屠夫嘛。
我盯了铁匠，丢出来那块碎银，说订一把斧头。然后压低了声音，说你也该知道商君的法令，我这也不是有公务在身。只是好奇，随便问问，你怎么这么紧张？
这铁匠也是被吓着了，东看西看，然后趴在我的耳朵上。他说，这人我也只知是个屠夫，可他偏偏要订个大铁锤。这可是违法的事情，可那屠夫又高又壮，给的银子也多，军爷你看……
我说，我才不管你这破事。
铁匠笑了笑，很是勉强的样子，又把那块碎银塞到我手里，说举手之劳，一把斧子，军爷就不破费了。
4.
等我回到军营的时候，部队已经集合了起来。我，算是我们营里来的早的。
将军站的很高，说了很多，可我就记得他看了看南方的天空，目光还有些呆滞。最后，他说，我们去博浪沙。
5.
你知道什么叫卫兵吗？站在路旁，看着大人物一个个走过，他们衣着华丽，他们目空无人。可你还是要去保护他们，在刀剑过来的时候，你要顶在他们前面。
倒也无关忠诚啊，这就是卫兵的事情。相对于英勇牺牲什么的，因为什么什么被斩肯定是更丢脸的。
皇帝走过我的面前，眼睛看着前面，这是一个伟大的皇，他不会把眼光浪费。他就那样直直地走着，然后被人扶着，上了车。
博浪沙只是名字，可这里真的只有沙，远远地看，就好像是一朵朵的浪。几个人走在前面，让行者止步，坐者站起。副车在三辆车的周围行进，都是六驾，据说是为了防范刺客。前面的副车上有四个人，拿了弓，随时准备射杀那些不听话的家伙。
我看见了他。我，是说那个屠夫。
那个大铁锤很重，看起来有一百多斤，可屠夫只用了一只手拎着，看起来也不是太费力。距离不近，可我肯定是他。他向一个山丘走去，远远地跟着我们这行进的队伍。可惜风沙很大，我很快就看不清他的所在了。
队伍还在行进，敲锣的敲锣，骑兵们骑着马走来走去，我和阿杜这些步兵就跟在车的前前后后。对了，阿杜出生在一个歌舞升平的地方，样子柔弱，可跑起来蛮快。走在路上，有的时候，还能听见有人来了句叹息，说，天凉咯，好个秋阿。
秋高气爽，正是让人昏昏欲睡的时候。那个副车上的副驾才打了个盹，一个大铁锤就飞了过来。
6.
铁锤击中了副车，然后就是万箭齐发。
“我说，还真有不怕死的呢。”将军走过来，叹了口气，这样说着。然后他挥了挥手，我们走吧，骑兵要保证陛下的安全。
“可能，是六国后裔吧？”
“不然呢？也就那些家伙不怕死了。”
我看见那屠夫倒在地上，血流了一地，融进了沙子里，然后阿杜就跟了上来。他说，将军还在后面。他还说，你跑的好快。
我没有理他，看着那屠夫。那屠夫睁大了眼，看着我：是你……
我说：这是公务。
他说：风沙好大。
我说：我不能让你伤害我们的皇。
他说：我知道，那是副车吧……
我说：嗯，所以……
他说：韩国不败。
我说：韩国不败。
就在我的剑快要划破空气的时候， 阿杜拦住了我的剑，看了看我，又看了这屠夫，说：你走吧。
屠夫不确定的：你让我走？
阿杜说：将军快来了，你快点走。
我摇了摇头，转身离开。我猜，阿杜和我，都没有什么好果子吃了。
不过还好，将军说：算了算了，风沙很大，皇帝陛下已经下令通缉了。
7.
“你为什么放了他？”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看着荒漠里的星空，这样问着阿杜。
阿杜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
我和他已经差不多喝完了准备的酒，我倒尽了最后一滴，舔了舔嘴唇，准备离开。
阿杜的眼睛里突然有了些反光，我就停住了脚步。
终于，阿杜说：“我，原是齐人。”
最后，阿杜说：“齐国不会投降，齐国是败了，不会投降的……”
真是奇怪的一些家伙呢……我抬了头，正看见了太阳，和了云，正准备沉下山去。
8.
大家再一次安静。阿朋拍了拍肚子，说：饱了。
我笑了：“这才半张大饼。”
阿朋点头：“差不多了嘛。”
天气已经黑了，我摇摇头：“好啦，我们回去吧。”
“嗯。”
在走之前我回过了头，我看见那老头子一步一摇，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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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番外
“嗨，不用下楼啦。”一个老头走了过来，说：“天色还早，听完我的故事，再走也不迟嘛。”然后他掏出来了块大饼，掰了一半，给了阿朋。
老头子咬了两口大饼，看着阿朋，笑了笑，说：“吃了我的饼，还不XX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