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印象里的阿杜，总是站在他家的打铁铺子前面，背对着太阳。夕阳西下，然后他头发上便笼了一层金光，末了，他被人按着，转过身，压在了身底下。小混蛋就用了根小树枝，一边抽着阿杜的屁股，一边喊着驾驾驾，冲向小混蛋想象的千军万马。
突然，阿杜就这样怒了，他猛地站了起来，小混蛋就掉在了地上。可很快，小混蛋们就在哈哈大笑，他们说，你以为你是谁啊？阿杜大侠？阿杜老爷？阿杜就从地上捡起来根树枝，叫我剑客！你们这些……可他忘了词，小混蛋勾了勾手指头，四五个男孩走了过来，把阿杜按倒在地。阿杜的爹娘就跑出来，一帮小兔崽子！然后扭过头，都说了不要和那个小混蛋玩了，你看看你，又让欺负了不是？
可阿杜还是仰着头，不说一句话。
这个故事和侠客的关系不是很大。
侠客是井市里的刀光剑影，侠客是草寇里的壮志难酬，侠客是雨天里的黑衣斗笠，侠客是民心所向的千军万马。可阿杜是井市里的小民，希望落草，老爹说我打断你的脚；想要斗笠，老娘说你雨天根本半步不离；想要民心所向，想要千军万马，街坊里的小混蛋，领了四五个孩子就很快把他打趴下。
怕是只有阿诚懂他吧，阿诚教他在手里放上一枚铜钱，说，这样打架的时候能更用力些。可阿杜把铜钱扔在地上，说，侠客向来都是光明正大。
阿诚拾了铜钱，抬头看了看阿杜，真是的，笨蛋……
2.
阿诚是不大会读书的，他的手心常常发红，那是先生打的。先生拿着戒尺，讲着学问，阿诚就发着呆，再或者趴着睡觉。阿杜看不下去，小声地叫着阿诚的名字，阿诚翻个身，嘴里囔囔，不就是被打手心嘛老子习惯啦。老先生老了，眼睛不好，偏偏耳朵很灵光。听得很清楚，自然就恼了：来来来，我们这节课讲的是英雄，阿诚你来说说！
“我会告诉你什么叫英雄的。”
阿诚不是读书的料子，可总是发着长篇大论，他站起来，手里倒着拿了课本：“英雄不是那种大将军，呆在最后，指手画脚。是那些士兵才对，等一声嘶哑，然后扑城碎甲。动次动次，战鼓响着人也冲着，最后一只箭很漂亮地画了个弧，就像苍蝇那样精准地叮在了额头上。”
“然后呢？”老先生皱了皱眉。话这样问着，手里已经拿起了戒尺。
阿诚就哈哈大笑，说就倒在地上挂了呗，不过是仰面倒的。
为什么？阿杜忍不住，这样问了一句。
阿诚就跳起来，给了阿杜一个脑瓜蹦，
趴着好难看，不像是英雄。
老爷子收起了戒尺，说，倒是也有几分道理。然后看了看阿诚，宛如赞赏的目光，想了想，好像，还有些其他什么东西。
3.
战争来的比我们想的要早一些，那些家伙，黑色戎装，不急不慢。
先生转过身，他看了看还跪坐在地上的我们，他就先趴了下去。然后，他说，愿为大秦效忠，那些黑色戎装的家伙就从先生的头顶跨过。
剑士走过来，剑士举起了手里的剑，先生突然扑过来，抓住了那个剑士的：“快跑啊，快！”
可我们的腿早就软了，还是阿诚站了起来，把我扯出来。其他的孩子也才反应过来，活动活动关节，一下子溜了好远。这真是个老套的故事，阿诚皱了皱眉，说，先生在逞什么英雄？
于是，先生英雄了。
一帮孩子在山沟沟里往往会比那些武士更加灵活。最后，那些黑色戎装的家伙放了火，想要叫我们乖乖地自己出来。夜晚的月亮总是显得那么的大，伴了山里的大火，就连山洞上面也有了红色的反光。
“如果那些家伙来了，我就来断后。”阿杜这样说的时候在磨着他的小刀，那刀是他老爹做的，只是不大利落。阿杜晃晃脑袋，好像又看见老爹摸着他的头，瞅了一眼多管闲事的邻居，说，干嘛要那么利落呢，反正，说起来也不过是给小孩子逞英雄玩闹用的。
4.
大火整整烧了一天一夜，阿杜和我一起往下面看过，山下面掺不忍睹。一个个屋子冒出来一阵阵的黑烟，那是被点燃的从前，就好像这村头树旁老头子们念念叨叨的曾经。
5.
你要知道这是谁做的。
然后，你要去记住了。
6.
夜色散尽的时候是个黄昏，孩子们下了山，正是桃花烂漫。
几只不知名的鸟儿飞来飞去，然后，接着，消失在了地平线，或者，山的另一边儿。听说，在另一边儿是个很广阔的世界，那里没有村子，那里广厦千万，那里金银遍布，那里车水马龙。说来似乎是不错的选择，阿杜看着自己的老爹推开了木板，接着晃悠悠地从土坑里出来。
阿诚也点点头，然后忍住了眼泪。
后来阿杜就跟着阿诚到了阿诚家的废墟旁边，堆了仨个小土堆，一时间却想起了阿诚那嘻嘻哈哈的妹妹。一只小鞋被埋进了土了，阿杜晃晃头，稀里糊涂地给这儿浇了点酒，嘛，这就够了？
自然够了。
7.
我说过的，这个故事和侠客的关系不是很大。
侠客是井市里的刀光剑影，侠客是草寇里的壮志难酬，侠客是雨天里的黑衣斗笠，侠客是民心所向的千军万马。可阿杜是井市里的小民，希望落草，老爹说我打断你的脚；想要斗笠，老娘说你雨天根本半步不离；想要民心所向，想要千军万马，街坊里的小混蛋，领了四五个孩子就很快把他打趴下。
怕是只有阿诚懂他吧，阿诚教他在手里放上一枚铜钱，说，这样打架的时候能更用力些。可阿杜把铜钱扔在地上，说，侠客向来都是光明正大。
阿诚拾了铜钱，抬头看了看阿杜，真是的，笨蛋……
于是在阿杜转过身的时候，阿诚站起来揉揉腿赶到了前面，阿杜这才见阿诚他身上的包袱。他正欲张口，那阿诚摆了摆手，说，我要去成为我们楚国的骑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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