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朋故作高深，摇了摇头，你看那夜色弥漫，月出南山，稻花在田野里泛滥，梦里应该也有人来过。
南山并不在布谷的南方，南山在这布谷的北方，孤魂在荒野流浪，野草环绕着弃墙。
嚯，听那边的小女孩说，南山是个名字，是个男人，是个壮士。
对咯，说起那边的小女孩，她就来自南山的那边啊。
1.
那边的那个时候啊，是叫百越之地。
小女孩蹦蹦跳跳晃悠脑袋：百越百越，反正我猜，就是很多很多小国家聚在一起。不过……国家应该是很大很大的地方的吧。那，所以，是部落咯？
这些部落也不知道有了多少年头，我就知道我们那块是叫“巴”的。
“巴”在林子里生息，蔓延，成长，再后来，有个男人征服了它，改名叫“滇”。
我忘不了滇，那是我的故乡。
就好像，我忘不了九龙。
2.
九龙当可有九头，楚人为此与朕联，吾人以此与楚盟。
这是爷爷的爷爷说过的话了，我爷爷的爷爷是叫鹌鹑的，那他那个年代，也是我们的族长大人。
鹌鹑是一种鸟，爷爷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爷爷是这样的一个名字。只是在他还小的时候，有的老爷爷还会打趣，该不会是因为你爷爷生的时候，一只鹌鹑掉你家门前？当叶子慢慢长起来的时候，他的爷爷盯着窗子外面的鹌鹑看了好久，然后把那来自楚国的卷轴放到桌子上，摇了摇头，让下人去把那些茶树毁掉。
奈落何，何奈落，漫漫数百年，零星干戈落。那些茶，就是奈落，听说，可以让人长生，还有美颜。我爷爷的爷爷喝掉了最后的一口奈落，说楚国不久已，说吾人何去已……
爷爷说这话的时候，我突然就想到了九龙，它在那深渊之下，它有着九头九命。
我们把它叫神。
它就是神。
爷爷这样说过，它让死人力战，它保巴方平安。
然后九龙就在笑。它扬起了它那九颗脑袋，不知死活，一次又一次向悬崖上面的我们前进。
爷爷的爷爷把一块石头扔过去，九龙还在笑，血慢慢地溢出来，然后它就没有力气一样地趴着。
这家伙命硬，可谁也比不上我们的巫师。
3.
在巴，永远只有一个巫师，我记得，那个巫师叫于，听说，是最后一个巫师。
谁也不相信未来，可又偏偏最期待未来。
爷爷在听于在说这话的时候，于还是个小哥哥，他的师傅死得早，他就早早接了班。星空有些漫漫，小河里映来影子，风里有精灵的情语，夜里有萤火的天书。
“于哥哥，你看见了什么？”我的爷爷看于盯着星空若有所思，终于站起来，开了口。
“这星星这么多，能看见什么啊。”
于说这话的时候，还是呆呆地看着星空：谁也不相信未来，可又偏偏最期待未来。
因为我们除了相信明天也没有什么办法吧？
他拍了拍手，说：九龙，是楚国的了。
“这算什么？那不是我们的神吗？”
“有神的样子吗？算了，等到明天，那就是楚国的了。”
“这是联盟？”
“这是交易。”
4.
楚国人来的时候，村子里敲锣打鼓，有着少见的热闹。
然后，就再也没有见到楚国人有送九龙回来。
西南寻，东北安，楚国失联，便没有了东北安的可能。
爷爷说这故事的时候摇摇头，一日二十城，临光返照罢。
那里有了一个新的国家。
“所以，我们要去哪里？”
走吧走吧，西南寻。
5.
听说我出生的时候，那是一个夏天，星星在天上眨眼，火光在村子里闪耀，黑色的戎装步步上前，靛青的颜色瑟瑟发抖。
然后一个声音从那山头传过来，迷迷糊糊，就好像，波斯人说过的神音。
庄硚军……村子里的人这样叫那些个落魄的军人，我也听爷爷说过的，庄硚，那是楚国的将军，或者说，那是你的父亲。
他开天辟地，他无所不能，他奋勇杀敌，他……是那交易中的一颗棋，是楚国的矛，是楚国的盾，也是巴付出的贡品。
他回来了。
云开雾散。
一个新的国家就这样建立起来。
父亲抱了我，站在城墙上，指着这方圆几百里，语气里带了点骄傲，说这是我们的国。
哥哥是叫南山的，他听了笑笑，这也是我们的家。
在西南的丛林里，靛青的军旗挺立在了山冈，敌方士兵的藤甲裂开，大喊神兵天降，靛青的戎装便很快地涌上……
西南寻啊，西南寻。
父亲死在了战场上。
6.
前面说过的，南山，是我的哥哥。
他现在是王，滇修王。
在一个冬天，我们穿上厚重的衣服，几个奇怪的军人闯了过来。
语言不是很通。
他们被绑在马房。
“怎么做？他们的地图上，指向着西南。”
顾丹这样说着，看着我那哥哥，他心中的王。
顾丹是哥哥的发小，听说来自遥远的北方。
可我的哥哥走了神，想起了夏天的那个夜晚。
在那个夜晚，我的爷爷说，有个叫于的小哥哥在星空底下和他说着话。
于说，谁也不相信未来，可又偏偏最期待未来。
于说，算了，等到明天，那就是楚国的了。
于说，这叫交易。
哥哥摇了摇头，说，不能让他们过去。
那里有我们的神。
它让死人力战，它保巴方平安。
然后，穿了鲜红色戎装的人们就一队一队的过来了。
我看见哥哥走向深渊。
那是曾经九龙的所在。
“南山！”
“他是王，所以，他不能再活下去。投降，应该是为了你们……”我看见一把火扔到了王宫的屋顶，顾丹一脸严肃却又摇了摇头：“这个国家亡了，是归大汉的了。以前有人说过，西南寻，东北安，楚国失联，便没有了东北安的可能。不过，现在可不是那时，所以，还请你乔装前往大汉，至少还可以留下你自己的性命。”
“你要走？”
“这个国家亡了，我也没有什么意义留下来。”
“……”
“对了，我是蒙古人。”
7.
在那边的山岗，在后来的南山，几个残兵就那样呆呆地看着那边的城池，那里树立起了新的大旗，火红的颜色在夜里被火光照亮。靛青的旗帜在赤色戎装的人们脚下着了火，梦里，好像有什么人在悄悄地哭泣。
“战争结束了。”
“滇……”
“不存在了。”
“那……”
“这是大汉。”
我们曾经拼死抗击的大汉。
我们后来拼死守护的大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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