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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天远出了门，跟着夏洛克来到黄昏工坊的后院。
此时月明星稀，双塔镇灯火初上，繁华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夏洛克站在院子里，抬头望着月亮。
月亮又大又圆。
方天远很确定，这位年轻的炼金术师眼中有一股呼之欲出的狂热。
只听他说道：“方，把那边的仪器搬过来。”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方天远看到院子一角摆放着两架古怪的仪器。
仪器半人来高，木质结构，看上去像是两个收起来的大马扎。
他走过去，将仪器拎到院子中央。
“对，摆正，然后慢慢将它拉开。小心一些，它的核心部件很脆弱。”夏洛克在旁指挥道。
方天远将其中一个放在地上，然后双手掰着另一个的木架边缘，慢慢将“大马扎”拉开。
一瞬间，他怔住了。
只见木架上撑开一层近乎透明的薄膜。一条银丝连接在下方，垂直向下。
月光照在水平的薄膜上，顿时五彩的流光像涟漪一样荡漾开来。
他如法施为，将另一架仪器也拉开。
另一边，夏洛克返回屋中，没多久便拿着两个玻璃瓶回到后院，将它们放到仪器下方，让银丝垂入瓶口。
“勒梅先生，这是什么？”方天远好奇地问。
“叫我夏洛克就好。”夏洛克笑着解释道，“这是一个简易的光线魔素收集器。当月光或者日光照在这层薄膜上时，光线中的魔素就会被过滤出来，顺着银丝传导至下方的瓶子，被瓶子里的特质胶油吸收。”
方天远俯身望去，只见两个瓶子是半满的，里面装着半透明的油状物，银丝垂入瓶中，正好和油面接触。
“胶油要吸收一整夜的魔素才会接近饱和。咱们先坐下来吃点东西吧。”夏洛克道。
方天远摸了摸肚皮，一听到“吃”这个词，他压制的饥饿感又回来了。
夏洛克搬来矮桌和板凳，两个人坐下来，一边聊天，一边啃着像石头一样硬的面包。
其间，方天远慢慢了解了夏洛克的过往。
夏洛克三年前来到双塔镇，在这之前，他师从中土王国御前首席炼金术师道格拉斯。弗拉梅尔，本来是炼金术师界闪亮亮的一颗新星，却因为传出与多名宫廷侍女有染，最终被赶出王国。
“不管你信不信，真不是我主动的。”夏洛克就像一个因为太过漂亮而被多方争抢的无辜少女一样哀怨道。
方天远有些无力吐槽。
这位仁兄，怎么说呢？
因为下半身丢了前程。
又因为下半身差点做了太监。
也是没谁了。
“对了，方，你的家乡在什么地方？”夏洛克问，作为炼金术师，他的求知欲比一般人要旺盛许多，所以他很想知道这个外貌奇特的外乡人有着怎样的过往。
方天远将应付贝娜等人的说辞讲给他听。
相比那些经常在外面闯荡的家伙，夏洛克这种学者气很重的人更容易糊弄一些。他对方天远的话并未起疑。
二人聊了许久。
后半夜，夏洛克有些顶不住了，便让方天远守着仪器，等天亮时再来替他。
方天远欣然答应，等夏洛克离开后，便坐在板凳上，调匀呼吸，开始了今日的夜练。
转天天明，旭日爬上了天空。
夏洛克打着哈欠来到后院，发现方天远正蹲在仪器前，盯着下方的瓶子看。
“方，你的精神不错啊。”夏洛克有些吃惊，熬了一夜，对方未显疲态，反而神采奕奕。
这就是胎息功的好处，引气入体，滋养性命。
方天远自然不会解释这个，笑问：“瓶子里的油变色了，是已经饱和了吗？”
夏洛克蹲下来察看。
两个瓶中的胶油流光溢彩，犹如液化的彩虹。
“等收集了出生朝阳的魔素后，就完成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接下来我守着就好。”夏洛克起身笑道。
方天远点了点头，假装打了个哈欠，返回工坊。
二楼依旧是先前乱糟糟的样子。
进了屋，他找了块相对干净的地方盘腿坐下，闭目入定。
……
敲门声响起。
方天远睁开眼，此时已经入夜，窗外灯火通明。
他起身去开门。
夏洛克站在门外，肩上挎着一个鼓鼓的兽皮袋，一脸憔悴地笑道：“方，陪我出去一趟，今晚客人要取货。”说完，他刚转身，突然想起了什么，回过头问道：“那个……万一遇到了危险，你应该能应付吧？”
这是怕外面的仇家再报复他？方天远微笑道：“放心，我应付得了。”
夏洛克闻言，不由松了一口气。
此时的双塔镇亦如往常，夜生活的繁华从镇中央一直延伸至最边缘的角落，到处都是人，熙熙攘攘，人头从东家的酒馆攒到西家的爱夜馆，冒险者们醉酒狂欢，站在街边的各族女妓趁机抛媚眼揽客。
乱花渐欲迷人眼，让人忍不住想驻足。
但二人一路向西，就像被这繁华驱赶着似的。一路上，夏洛克低着头，不时偷瞄左右，紧张兮兮地领着方天远离开了镇子，来到一片静谧的树林。
进了林子没多久，他们便看到不远处的树下站着两个身穿劣质皮甲的男人，一个是人身犬首的兽人，另一个是人类。
这两个家伙一看就不像好人，但靠着优秀的视力，方天远隔老远便看到他们的领子上别着冒险者的徽章，看样式，竟然是两个青铜级。
“怎么才来？”二人之中，长着狗头的兽人冒险者不悦道。
“配试需要一点时间。我要的东西带来了吗？”夏洛克压根没理对方，而是望向那个头发稀疏的中年人族冒险者，发问。
见自己被无视了，兽人冒险者正要发怒，却被同伴拦了下来。
“时间不早了，大家就别站在这儿废话了。把东西拿给他看。”中年冒险者淡淡道。
兽人冒险者切了一声，转身走到树下，捡起地上的皮包。
方天远愈发觉得不对劲。
月黑风高。
黑灯瞎火。
一群人在荒无人烟的地方偷偷摸摸地交易。
难不成是在做黑市买卖？
他正想着，只见那个兽人冒险者从皮包里拿出一个刻满纹路的玻璃罐。
一团灰白色的雾气像火苗一样在罐中窜动着。
“我们好不容易从一座古墓里挖出来的，什么年代的看不出来，不过完全符合你的要求。”中年冒险者说道。
夏洛克眼前一亮，兴奋地从皮包里拿出一个陶罐，拧开，里面的油状物散发着淡淡的金光。
“顶级的附魔剑油，我这里有两罐，每罐的价值都在二十枚金盾以上。”说话时，夏洛克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个装着灰雾的玻璃罐，他伸出手道，“东西给我！”
得到同伴示意，兽人冒险者拎着玻璃罐走到夏洛克面前，二人正要交换时，突然他从腰间拔出匕首刺了过去。
变故来得太快。
夏洛克根本反应不及。
几乎同时，中年冒险者从腰后撸出一把短斧，砍向方天远。
说那时迟那时快，方天远一个闪身，左手向上托，格开兽人冒险者刺来的匕首，而后用肩膀一顶，将夏洛克撞开。这时，中年冒险者从天而降，他侧身闪避。对方一击扑空，正要起身续上攻击，结果脸上挨了一脚，整个人倒飞出去。
夏洛克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看着方天远击退二人，这才回过神来，大喊道：“你、你们竟然想黑吃黑！”说完他就觉得不妥。
他只是来做点非法交易的，对方是真黑啊，竟然想要他的命！
“我们也不想，但有人出钱买你的命。”兽人冒险者将玻璃罐扔到地上，揉着手腕道，“没办法，人家给的太多了。喂，你还行不行！”他望向同伴。
中年冒险者从地上爬起来，捂着鲜血直流的鼻子，冷声道：“和那些混混说的一样，这个异邦人有点本事，不好对付。”他从腰间拔出两把飞刀，飞刀上缠绕着黑气，明显是被附过魔的。突然，他扯开嗓子喊道：“你想看戏到什么时候！还不出来帮忙！”
方天远警觉，转过身，只见一个黑影落在夏洛克身后。他暗叫一声糟糕，连忙使出疾风步靠过去，拽住夏洛克的衣领，将他拉向自己。
但还是晚了一步。
血光飞溅。
夏洛克吃痛。
三道爪痕出现在他的后背上！
“你很快。”漆黑如夜的袍子下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但比不上我！”她抬起右臂，紧接着，方天远并未看到她出拳，却看到一道转瞬即逝的残影。
他本能地用胳膊一挡。
砰！
巨力将他轰飞。
他拽着夏洛克退去四米，右臂发颤。
黑袍女咦了一声，没想到挨了自己一击，对方还能站着，而且看上去并没有受太重的伤。
这不合理。
自然，她并不清楚什么叫真气护体。
趁着方天远立足未稳的空档，中年冒险者掷出附魔飞刀。
扩散开来的元神之力向方天远发出警示。他连忙捡起几枚石子，向飞刀射来的方向投掷。
铛！铛！
飞刀被打落的瞬间，他捡起一根枯枝，反身一刺，正好点在兽人冒险者右臂肘部的麻筋上。
本想偷袭，没想到对方突施一手。
兽人冒险者手臂一麻，匕首当啷落地。
兽人体术。暴足！
黑袍女下蹲，双腿筋肉紧绷，紧接着像炮弹一样射出。
方天远警觉，一矮身，余光扫到黑袍女与他错身而过，双手长着弯月状的爪，划过空气，残留的气味有些刺鼻。
“她的爪子上有毒！”方天远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望向夏洛克。
此时，夏洛克后背已经被鲜血染透，血色发暗，可即使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他竟然在奋力地爬向那个装着灰雾的玻璃罐。
疼痛。
钻心的疼。
还有一种肌肉和脏器被腐蚀的感觉。
但夏洛克咬着牙，缓慢地爬行。
罐子里的东西对他来说非常重要，接下来实验成功与否就看它了。
他深吸一口气，挤出全部的力量。
一点点靠近。
不断地靠近。
眼看就要够着了，突然，不远处的战阵转移。
一只附着着鳞片的赤足踩在玻璃罐上。
啪！
罐子碎裂。
灰白色的雾气眨眼间消散。夏洛克见状，一口气没导上来，顿时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黑袍女被硌了一下脚。
她低头看到此次的目标在旁边躺尸，二话不说，抬脚踩下去。
就在这时，一枚石子迎面飞来。她歪头躲开。
那石子携带着巨力，嗖的一声，射入她身后的树干。
方天远趁机拽起夏洛克，施展疾风步，向双塔镇的方向逃去。
“这异邦人到底什么来头！”兽人冒险者吃惊道。他和同伴追过来时只看到一道迅影从他们中间穿了过去，等反应过来，对方已经跑没影了。
“让开！”黑袍女推开二人，望着双塔镇的方向，狰狞笑道：“想逃出我的手掌心，没那么容易！”
兽人体术。探踪！
她吐出信子。
空气中残留的气味在她眼前变成了一道道光的轨迹。
她施展“暴足”，追了上去。
方天远将速度催到极致，可元神依旧在示警，敌人正以极快的速度向他靠近。
他不知道的是，他的气味已经被黑袍女锁定了。
狂风吹落了黑袍女的兜帽。
月光下，她既没有眉毛，也没有头发。
两颊和额前覆盖着鳞片状的黑斑。
她吐出长长的信子，采集空气中的气息。
森林在她眼前变了模样。
无数气味化作形态各异的光，其中有两条光的轨迹弯弯曲曲，连接着远处两团人形之光。
“我说了，你们跑不了。”黑袍女嘴角一弯。就在这时，她发现一个光团朝目标所在的方位急速靠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