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棠微微扫底的眼睛，陆萍知道，她的学生刚才撒了谎。
也许是家庭原因，她不得而知，但无论出于什么问题，陆萍都无法开口承诺，能帮上忙。这几年，学校的博士名额越来越少，多少人都盯着，纵然棠微微的确是个有天赋的苗子，可她为人师表，怎么能开这个后门？
陆萍不忍心点破，只得怪道：“你呀！连毕业证都没有，老师想帮你也帮不了啊。”她叹了口气，又道，“这样吧，你回去好好找一找，学校的补办手续，我也帮你问一下。”末了，陆萍不放心地又补了一句，“微微，要尽快啊——如果你遇到什么困难，可以和老师沟通，懂么？”
棠微微一愣，诚挚地朝她鞠了一躬：“谢谢老师。”
陆萍轻拍拍她，离开。目送陆萍走远，棠微微浑身无力，瘫坐到一旁的长椅上。
几乎是同一时间，林燃的电话卡着点打来。
棠微微很疲惫，反正四下无人，她点开免提。怒气腾腾的声音一下冲出来：“棠微微！”
“又怎么了？”说完这话，棠微微仿佛就已经知道怎么回事了，啧……刚才接到陆教授电话，一着急就那还顾得上医院这个小煞星。就连衣服都是闪送送去的！
“你什么态度呀？自己不来就算了，还送这么丑的衣服？”
棠微微太阳穴嗡鸣，不想答。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林燃还是绷不住了，又道：“喂？喂？……心情不好啊？在哪儿呢。”
棠微微低声：“学校。”
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应当是林燃坐起了身。
对方声音放缓，像从暴怒的警报器，变成午夜电台，说着：“行了，别乱晃了。还是毕业证的事吧，我都说了，我可以帮你想主意——哎，不过说好，我是要好处的。”
风声、布料声、话声，揉成白噪音。
棠微微无奈笑了，权当被安慰了。没什么聊天的心情，她很快挂了电话，靠在湖边吹风，思绪复杂。
陆教授……应当是看出了什么。可即便这样，她又怎么好开口，有怎么能向教授解释，自己是因为没男朋友，才被爸爸没收了毕业证呢？
同一片天空，同一座城市，却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阳光洒进屋内，柔软的大床上，黎想露出睡眼惺忪的半张脸。她伸手胡乱摸索了两下，摸到一直在响的手机，打开一看，几十条未读消息，全是各种问候早安的。
黎想打着哈欠起身，挑了两条顺眼的回复，就要去拿衣服。外套口袋中露出名片的一角，黎想抽出来看着上面印着的靳子川三个大字，陷入了沉思。
顶着一张敷着面膜的脸出门，还上错了车，这可真是她风流史上最惨不忍睹的一笔！这个叫靳子川的刻板男人，完全就是铁面无私、不讲人情嘛。这种男人她是不会泡的，不过，倒是挺适合微微的，得先帮她把握住……嗯，就说还他车费好了。
黎想搜索了一下微信号，将好友请求发送了过去。
另一边，别墅区门口，一辆黑色奔驰商务车停下。司机打开车门，靳子川长腿一迈下了车，边走边问：“顾祯醒了吗？”
司机恭恭敬敬地回答：“醒了，正等着您呢。”
靳子川往院中走，手机“丁零”传来一声提示音。他从长风衣中掏出手机，微信的添加页面上，一个新的好友申请跳出。靳子川点开头像，黎想的照片出现在眼前。他点下同意后，将手机收进口袋，进了家门。
早在鞋柜旁等候已久的顾祯见他回家，立刻谄媚地鞠躬问好：“欢迎表哥回家！”
靳子川冷笑一声，揪起他的耳朵将人拎进观影室。伴随着一路惨叫，刚被扔进沙发里的顾祯就连滚带爬地躲到角落里，惊恐地望着靳子川。
靳子川抓起遥控器，朝着电视摁下启动键。75英寸液晶大屏电视立刻跳出了画面，里面赫然是顾祯昨晚抱住林燃，大声“喵喵”叫的发酒疯现场！
靳子川整理了一下风衣，坐在顾祯旁边，面无表情地看着电视。顾祯满脸震惊，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么奔放的人就是他自己！
手机提示音再次响起，靳子川一只手撑着头，一只手拿着手机，低着头翻看起消息来。最新几条全是黎想发来的。
“感谢昨天的顺风车，十三块是车费，两块钱是小费。”
“怎么不收啊？嫌少吗？小白领不容易啊，那我多给你五块，凑个整数。”
“收下吧，就当交个朋友呗？”
靳子川回忆起昨晚的事情，想起黎想张牙舞爪说话的样子，不由得冷下脸。但回忆切换到棠微微，他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回复道：“客气了，收下了。有机会请你和你朋友吃饭。”
一旁的顾祯看着靳子川聚精会神地盯着手机，眼珠骨碌骨碌地转着，悄无声息地趴在地板上，蹑手蹑脚地绕过桌子往外爬。他爬得飞快，眼看就要爬到门边，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双黑色皮鞋。
顾祯缓慢地抬起头，在接触到靳子川视线后，勉强地扯出一个讨好的笑。然而下一秒他就被靳子川提住了衣领，顾祯杀猪一样地叫了起来：“表哥，我再也不敢了！你放我一马吧，我求你了！”
靳子川提着顾祯的衣领，将人摁在电视大屏前，冷酷地下达通知：“顾祯，我昨晚为了找你被人当司机，还要替你低头认错道歉……你平时不学无术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让我丢脸——从今天起，你所有的银行卡，我都会停掉。什么时候得到当事人原谅，什么时候解冻。”
“啊？可是我——”
靳子川说完就走，留下顾祯一人苦着脸在房间内。
他一会儿在客厅踱步，一会儿在沙发上打滚，一会儿抱着楼梯忍不住哀号，最终从房间里抱出一个半人高的高达，生无可恋地叹气：“宝贝，为了生存，只能对不起你了！”
对顾祯而言，道歉不是困难的事。
他从小常被送到靳子川身边，而这位表哥，在家族之中有着太子般的地位，当然也有着太子般的性格，顾祯虽经常受他教育，能力没学到，却很会低头认错。停信用卡，对顾祯俨然是天大的灾难，于是他忙活一下午，找到需要道歉对象的大约住址，带着礼物火速赶去。
由于卡全被停了，他坐不起上亿的昂贵地铁，只能刷刷小黄车，苦哈哈地骑到小区门前，顾祯累得趴在车上，回头凝视后座又大又长的绘着热血漫画的大盒子，那里面是他心爱的高达。
最后留下深情一眼，他攥紧拳头，喃喃自语：“别的不敢说，道歉，我可是专业的。等着吧！就不信搞不定那小子。”
说着，他扭头归还车子，却因此，与刚下出租车的林燃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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