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7 二叔的纠结

我老爸有三兄弟,我老爸最大,也就我这么一个独苗,二叔三叔都是光棍一个,也不是我家庭条件不好,也不知道为什么,从我长大到现在,我就没见我他两人谈婚论嫁过,二叔这会儿在机关做领导,三叔就一直蹲在乡下,就不肯进城,也不知道我三叔受到了什么打击,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就是靠着我老爸和二叔的救济过日子。

好几次我二叔要将三叔接进城,我三叔都不愿意,最后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三叔完全就是一个自由主义,也不种田,也没啥手艺,就是守着我爷爷三分房产,吃吃喝喝过日子,至于我三叔为何不结婚,我也是不得而知,小时候问过这话,被一顿痛揍,到现在都有心理阴影,不敢提起这事情。

我到达麻栗坡烈士公园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做了简单的登记就询问工作人员,问他们可否看见一位五十来岁的老人在这里进出过?

工作人员很是热情,我将二叔的样貌说了一篇,其中一个中年大叔就笑道:“你说的是杨连长吧?这都是我们这里的老顾客了,有事儿没事就来看望自家的兄弟。”说到这里的时候,或许这位大叔突然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当即打住,换了话题说道:“你是他什么人来的?”

我告诉他,我是他侄儿,这次是专门叫他回家去的,这人一听,脸上就像是扎花一样笑了起来,动作也十分的夸张,拍着脑门子就说道:“这样最好,不说别的,我开始不认识你叔叔的时候,我就被他痛扁过,见过能打的,没见过那么能打的,最后才知道他是连长!”

我咧着嘴呵呵一笑说道:“我二叔就是那臭脾气,要是当初没这臭脾气,现在也是大校了。”说到这里,我叫这大叔多担待,这还给他了留了一个电话,我二叔以后要是来这里不肯走,你就给我打电话。

大叔将纸条收好,指着前面那一望无垠的石碑说道:“你二叔就在最上面那一层。”想到这里又改口说道:“行吧,你既然是他的侄儿,那我送你上去。”

公园大的无法想象,像是一个太师椅一样三面环山,坟茔像是梯田一样慢慢向上堆叠,麻栗坡烈士公园,据说埋葬了好几万的烈士,这些人都是为国抛头颅,洒热血的英雄。

沿着石梯一路向上,看着这些密密麻麻的石碑,大叔感叹了一句,这些战士长眠于此已经十多年了,大部分的战士都没有后代,所以也没有人给他们扫墓,因此扫墓祭祀都是由工作人员完成的,

“当然了,你叔叔来了之后,我们就可以放心了,别看这是一位老战士,但对自己的战友可没含糊过,一次醒过来,就跑来找我,说是自己战士想吃糖水梨子,叫我马上去买,我一听,这他娘的算哪门子事儿?但又不敢得罪他,当即还买了。”中年人说到这里,呵呵一笑,接着说道:“当然了,你叔叔一来,就会四处打扫墓地,停都停不下来,累了就坐在墓碑抽烟。”

按着我的想法,我二叔因为铁蛋的死而内疚,所以才变成了这样,根据我老爸的说法,我二叔之前可是没这么犀利的,那都是半坛子水,见人就晃荡,年轻的时候没啥手艺,被人看不起,也不会赚钱,刚好我老爸进城教书,我二叔喜大普奔,见人就说自家哥哥进了城,为此还摆了几座酒菜专门收人情,我老爸知道这事儿后,搞的满脸的尴尬。

我二叔当兵回来之后,整个人都变了,要么就是萎靡不振,要么就是怒火冲天,就算是我老爹也不敢和他多说话,不知道他受到了什么刺激,最后跑去问他那些战友才知道,不光我二叔如此,很多的战士都是这样,经过了生死的人,性格脾气完全转变了。

当然我二叔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一位老战士,因为他的尸体一直就没找到,别人也以为他死了,所以在雕刻墓碑的时候,就将他的名字一起雕刻了上去,那是过了七八年之后,这老战士突然出现,看着自己的名字,对着自己的墓碑敬了一个军礼。

没法想象老战士当时是一种什么心情,当时工作人员就要将这石碑拆了,不然按着中国人的习惯,这十分的不吉利,老战士表示不用,挺好的,自己依旧和兄弟们在一起,就等着自己死后,直接埋进来,他们又可以在一起了。

跟着大叔又走了十来分钟,抬头望去,上面依然是密密麻麻的石碑,在这些石碑上面雕刻的有战士的姓名,出生年月,在什么战役之中牺牲的,并且为了让后人永远记住他们,石碑上贴有他们的相片。

其实我们小时候也慰问过猫耳洞的战士,不过不是上前线去慰问,而是写信给猫耳洞的战士,也不知道战士的姓名,先是发到了营部,营部在转交给各位战士,然后相互沟通,有时候,战士们还会邮寄一些炮弹壳给我们,希望我们好好读书,就这样来回邮寄信函三年,到了第四年,就没收到战士的信了,我们那会儿也是好奇,问老师,解放军叔叔怎么就没回信了?

老师没说,那是毕业之后,老师告诉我们,那解放军叔叔牺牲了。

那时候我是初中生,但这件事情对我们打击挺大的,前个月还在写信,后几个月牺牲了,是人都想不通,我那会儿也爱嘚瑟,叫大家别悲伤,我二叔还在战区呢,这会儿也是反击战的战士,同学打算给我二叔写信准备慰问,只是我怎么都不肯说出地址,最后还是老师跑来问我啥情况?其实我那会儿哪里知道我二叔在哪里打仗?最后被班主任凶了一顿,说我吹牛。

我停下来看了几分钟后,继续和大叔走,只是大叔走了一段距离就叫我抬头看,就在我抬头那一刹那,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我的视线,我二叔这会儿就依偎着一块石碑上正在打瞌睡,我准备上去叫醒我二叔,大叔一看,呵呵一笑说道:“小同志,还是你自己上去,我们之前也叫过他,怕他着凉,谁料叫醒了老同志就不高兴了,按着他的话来说,他和他的战友在聚会……”说到这里,大叔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一溜烟的下了山。

我在二叔面前站立了好一阵,不是我没胆量叫醒他,而是不想打扰他,要是那位大叔说得对,我二叔这回儿可能就在和他的战友聚会,估计现在是他最开心的时候。

那是过了两小时,天色微微发黑起来,我有点沉不住气了,准备伸手叫醒他,就是在手快要触碰到二叔的衣服的时候,这老家伙突然睁开眼,就眼勾勾的看着我,大喝一声叫道:“你想干什么?谁叫你过来的?”

我一脸的绯红,没好意思说下去,我告诉二叔,并没有冒犯他的意思,只是天色发黑了,怕你着凉,二叔看了我一眼,点了一支烟,阴着脸说道:“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是不是吴屁屁告诉你的?”

吴屁屁就是吴大校的别称,这名字也就是我二叔敢叫,其他的人别说叫,就是听见了,吴大校都是满脸的不高兴,因为我二叔资格比吴大校老,还救过他的命,就连吴大校开枪都是我二叔教的,这么称呼自然是不为过。

我这人也不是傻子,现在我二叔不高兴,完全就是我的错,老人嘛,哄哄就好了,和小姑娘一样,一旦哄好了,啥事儿都没了,当即我就拍着马屁笑道:“二叔你就是高人,这等事情你一猜就一个准,当年您老人家真的是进队伍迟了,不然猴子早就投降了,还需要打十多年么?”说到这里,我当即掏出一包华子塞在他的口袋。

我二叔呵呵一笑说道:“你小子啥时候学会拍马屁了?不过这次拍马屁真的拍错地方了,别的地方拍一下马屁老子还不介意,现在着我这些兄弟面前你也敢这么拍马屁,他们听见了准会笑死的。”

说到这里,摸了摸身后那块石碑,我一看,那石碑上写着几个字儿:烈士张栩之墓,很显然,这人就是铁蛋,我笑了笑对我二叔说道:“二叔我们还是回去吧,这地方风大,晚上这么多坟墓,你就不怕么?”

“怕?怕个毛线呢!”说到这里我二叔突然变了脸,翻脸比翻书还快,顿时站了起来,指着前前后后的坟墓说道:“这些人活着的时候就要保护你们的周全,难道死了还能害你不成?”

我听到这里,喉管咽住了,的确,这些战士就是最可爱的人,生前就为了我们出生入死,护我们周全,如同长眠于此,已经成了英雄,怎么可能对我们不利?虽说我也是个兵,但我并没有经过战火的洗礼,也没有出生入死的经验,我和我的战友情义完全达不到我二叔那种境界。

二叔说完,又蹲在了铁蛋的墓碑前,那石碑前面已经放满了各种的贡品和香烟,很显然,我二叔依旧忘不了铁蛋,只要是来扫墓,我二叔绝对会来这里和铁蛋聊上一个晚上。

我知道二叔是不会跟我回去,我想到这里,干脆也坐在了石碑前面,打算陪我二叔好好唠嗑唠嗑,这些老人或许就是孤独寂寞,一旦聊上了,打开话匣子了,能倾吐自己的不快,那么也就没这么重的心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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