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为什么连你也穿成这样了？”
孟惘后退两步，脑海中某些似曾相识的画面和眼前的少年重叠在一起，一阵阵钝痛在脑袋里蔓延开来。
琰漠没想到仅仅只是换了一身衣服就会激起少女的某些记忆，欣喜之余眸中却又浮现出一丝担忧，他上前扶住孟惘。
但她突然振臂打掉了琰漠伸过来的手，白皙的脸显露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病态，被深深锁在某处的记忆开始复苏，又被枷锁牢牢桎梏，涌现而出的信息却又像是雾里看花，很是暧昧不明。
被她一把推开，少年也有些惊讶，原本伸出的手滞留在空中，不知如何是好。
“我只是想帮你，”琰漠的唇角泛起一抹苦笑，没给孟惘解释的机会，转身带着她走进一处静谧的空庭，“就在这里帮你醒灵。”
其实孟惘身上的衣服只是琰漠跟着自己曾经的记忆一点点在纸上描摹出的图纸，在确认少女的身份之后，他便兴冲冲地将图纸上的茜色变成了触手可及的衣帛，幻想着有一天她能恢复记忆再带着自己去灯市上嬉戏。
刚刚来到冥府，那个人也是这般引着他去往各种地方，不多说一句话，却宛若一张绵密的网，无声无息之间将他锁进早就布置好的宿命。
后来他认了这条路，好不容易在轮回尽头以为能得到她的长久相伴，可谁曾想轮回井下的一次坠落又让两人天人两隔。
他只是想让她记起来而已，现如今这也成了一种悲哀的愿望。
孟惘一声不吭地跟在琰漠身后，她也察觉到了方才下意识的举动让琰漠的眸中划过一丝受伤的情绪，哪怕和他认识的时间按理来说并不长，但她心中的某个角落还是感到了不适。
庭院并不大，一处清澈的池塘，外面被系着铃铛的符纸包围，时不时吹过的风带起铃音，空灵中又带着一丝诡谲。
琰漠在池塘边踏出一步，脚面落在水面上却并未沉下去，而是荡漾出一圈波纹之后稳稳地立于其上，少年转身笑着向她伸出手。
事到如今对于他的种种行径孟惘都不会再觉得惊讶，这几天下来的经历也让她一点点彻底脱离原本的日常，认命一般将手放在对方的掌心，刹那间他身上仿佛有什么东西顺着手掌一同流动到她身上，两人一步步向池塘中央走去。
“来。”
专注于琰漠掌心的温度，孟惘却没发现池中两人的倒影和水面之上的二人截然不同。
尽管身着的都是汉服，孟惘身下的水面上倒映出的人影全然没了少女的稚嫩，成熟清秀的脸庞略显僵硬，似乎始终缺失情感一般，只是望着身侧那人的眼神里有一抹难以察觉的温柔。
而琰漠身下的人影身形则更加高大修长，看向女子的眸子里是全身心交付而出的痴迷和深情，仿佛她就是此刻世上的全部。
少年从袖口中掏出一柄匕首，将刃尖抵在指节上轻轻一划，鲜红的液体从掌侧滑落，滴落在水面上，很快便晕染开来。
当琰漠准备用匕首也给孟惘的直接开伤取血的时候，一直绕在她手腕处的藤环霎时间变了样子，锋利的藤条瞬间伸出，直指琰漠的咽喉。
“我是不会伤害她的，这点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沙华。”
他笑得一脸云淡风轻，丝毫不在意这段有意识的藤条会不会随时要走他的性命，对于眼前的这一幕根本没感到任何意外。
其实琰漠也很清楚在冥府记挂她的人远不止自己一个，特别是名为曼珠沙华的彼岸花妖，孟惘这个现世主人的身份或许比她于他而言更加重要。
神祗和妖怪不同，神祗或许会背叛诺言，但妖这种固执存在于天地间几千年的生命有时会比高高在上的神明更加重视约定的重要。
“而且你也希望她记起来吧，过去的事情。”
少年的眼睛微眯，唇角浮现出一抹狡黠的笑容，好像抓住了花妖最担心的事情。
藤蔓犹疑不定地在少年身前探了探，似乎是确认他不会要了孟惘的性命，便渐渐消去了危机感，变回了正常的藤条。
“手给我吧。”
用匕首在她的指节上轻轻划开一道口子，鲜血滴落在水面上，刹那间孟惘视野所及的空间瞬间变成了赤红色的天地，无穷无尽的彼岸花开得艳丽，耳边吹拂的风声捎来一阵熟悉的歌声，回眸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那个一直萦绕在梦境中的人终于让少女看清了脸。
“你……是什么人？”
耳边的歌声若即若离，少女的赤红色的眸子仿佛要融进这片天地间一般，而对望之人的眼中却是更为深沉的红色，狭长的凤眸中好似有千百种情绪在流转，又好似什么也无法再让这双眼掀起光华。
两人是那样相似，但隐隐中又有着某种不同。
女人伸手轻抚女孩的脸颊，沙哑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悲凉。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
女人的反问让女孩愣了一下，转而她看向水面中的自己，原本该是脸的地方竟然变成了黑色的空洞，始终看不清楚面貌。
“我……我是孟惘…”
“你真的是孟惘？”女人轻笑一声，抬起她的下巴，“再想想，想清楚，你究竟是谁？”
一直徘徊于梦境之中的残像于此刻从脑海中掠过，孟惘再开口，声音竟和眼前的女人有了几分相似。
“我…是……谁？”
再度睁开眼睛，孟惘被这个真实得有些不正常的梦境惊出了一身冷汗，身侧的琰漠终于等到少女醒来，此刻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总算醒了…再醒不过来我都考虑要不要用点别的手段叫醒你了……”
孟惘看着自己的双手，旋即又起身看向旁边的镜子，确认自己的脸没有变化之后才缓缓舒出一口气。
“呼……还好……”
琰漠有些不解孟惘的反应，但最后还是没有选择刨根问底，而是笑着抬起她的手。
“醒灵仪式已经结束了，要不要现在试试你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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