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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御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我只是觉得，他不该沦落至此。”
白莱凝视着面前的黑御，他能理解，平日里冷若冰霜的黑御，在这样一个年轻的生命逝去时，也感受到了遗憾。黑御却遗憾地看着白莱，她遗憾着，在白莱心目中，她竟然已经冷心冷性到了这种程度。她遗憾着，在陶乐最需要这位班主任老师时，白莱竟然这样慌乱，这样狼狈不堪。
这时，小王拿着一条一看就价格不菲的毯子走向了黑御，黑御把黑漆漆的毯子披在自己身上，就好像一个沉默的智者一样，看着沮丧的白莱说：“好了，我会让小王送你回去休息。现在已经是零点了，接下来的事情，不是我们两个老师该干涉的了。”
“你为什么能够这么冷漠地看待这件事情？”白莱站起来，并不愤怒，也不是指责地问：
“教教我，怎么能从这种窒息的感觉里解脱出来。我希望，我能以一个正常的状态，去解决接下来，必须要对陶乐展开的，教育工作。”
“全力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准备好一切突发情况的应急方案就好。”黑御看了看白莱，说：“放心吧，天会亮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小王什么也没说，只是拍了拍白莱的肩膀，把浑身僵硬的白莱带回了学校。
今晚，可以算是白莱一生中，度过的无数个漫漫长夜里，最难以入睡的一个。
白莱衣服也没换，鞋也没脱就躺在了床上。看着寝室外面的月亮，心里一团乱麻，不知道怎么梳理。他设想了许多种规劝陶乐节哀顺变的方案，但是都觉得不太合适。迷迷糊糊之中，白莱合上了眼睛。
在梦里，他变成了一只白色的鸽子。他在空中盘旋了许久，看到了另一只鸽子从他身边匆匆而过。梦里的白莱鸣叫着，仿佛在追问另一只鸽子“嘿！你是陶智吗？你为什么要离我们而去？”
另一只鸽子不说话，只是一直飞，飞得很高很高，
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然后天上的云翳散开，光投射在白莱化身的鸽子上。白莱在闪耀的光芒中，清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已经是日上三竿的中午了，阳光穿过了寝室的窗户照在了他的脸上。
白莱下意识地去摸了摸手机，发现手机在口袋里自动关机了。白莱这才想起，昨天回到寝室他倒头就睡，忘记给手机充电了。等他给手机充上电，屏幕上立刻就显示了“未接来电16个”。
有备注的电话有五个，果不其然，都是黑御打的。七点一个，八点一个，九点十点，加上现在十一点，一共五个电话。分毫不差，都是呼叫六十秒之后挂断，准确的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打电话机器。
剩下的十个，有九个来自同一个号码，其中五个是连在一起打的，都是打满了一百秒，自动挂断的。还有四个是隔了半个钟头之后连着打的，也是打满一百秒，自动挂断的。
看来，这个打电话的人是个脾气暴躁，耐心不好的人。白莱回拨了一个过去。
只响了两声，电话就被接了起来，电话那头，是怒不可遏的何厚华：“你在干什么啊！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白莱被大声咆哮的何厚华吓到了，连连道歉说：“睡过头了，我忘了。什么事儿？”
“你问我什么事儿？”何厚华显然愣住了，然后大声咆哮了一句：
“你还问我什么事儿！”
说完，何厚华就把电话挂了。
白莱长长地叹了口气，抓了抓头发，嘟囔着：“谁啊，这么快就把消息告诉何厚华了。要了命了……”
还剩最后一个电话，白莱回拨了过去。
这个电话嘟了好几声，估计有半分钟。正当白莱想挂断时，电话那头有人接了起来。
一个嗓音沙哑的女生问：“您是哪位？”
“您好，我是白莱，请问您是。”
“白莱老师，”电话那头的女生颤巍巍地说：“我是陶乐啊……我哥哥他……他去世了。”
“你现在在哪儿，陶乐？”
“我现在在殡仪馆，现在要开始遗体告别了。”
“你等我！我马上就过去！”白莱立刻清醒了过来，然后匆匆忙忙地准备出门。突然，他想到了什么，转过身，去衣柜里面找了一件黑色的衬衫披在了外面。然后跑到了卫生间里，好好洗了个脸，这才出了门。
白莱挤上了沙丁鱼罐头似的公交车，在人堆儿里钻来钻去。周围的大爷大妈还是对他嘀嘀咕咕，但是他已经不在乎这些了。他现在只想见到陶乐，确定陶乐一切都好。等他坐着公交车，来到了遗体告别的殡仪馆时，却发现殡仪馆里并没有几个人。
黑御站在殡仪馆的门口，穿得一丝不苟。黑色的衬衫、长裤和墨镜把她包了个严严实实。虽然已经是日上三竿的中午了，殡仪馆门口热得几乎能把白莱化成水儿。但是黑御就像是身上装了八百个冷风扇一样，妆容精致，面不改色。
黑御看了看姗姗来迟的白莱，问道：“我打你电话，你为什么不接？”
白莱压低了嗓子，说：“没电了。我问你啊，怎么这儿就这么几个人啊？他们家不是七大姑八大姨，有一大堆亲眷的嘛？”
黑御冷笑了一下，说：“你还记得之前陶乐的奶奶带着那俩壮汉来咱们学校闹事儿吧？那俩壮汉被警察同志拘留之后，陶家的亲眷就和陶乐他们一家划清了界限了。”
白莱嫌弃地说：“这也太狠心了吧……”
“狠心？”小王插嘴道：“你们刚才是没听到，陶乐的爸爸在打电话给他们老陶家的人时候，就是被骂了个狗血喷头啊。什么‘你娘是个灾星，你儿子也是个灾星’，什么‘你们家是一个接一个发丧，倒霉催的丧门星’，什么‘就算是条狗从你们家门前走走，都能沾上晦气’。真的是难听得我这个外人都想骂脏话了。”
黑御挑了挑眉毛，问道：“那陶乐的爸爸怎么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