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搬进来一个智障。
每天都会把音响开到半夜十二点，而且放的还是上个世纪的老歌。
我一直以为那人一定是中年秃顶的颓废大叔，谁知道终于有一天早上，我看见里面走出一名十四岁左右的少年。
看模样，眉清目秀，只是脸色略显苍白。
他的身子也很瘦弱，像是长期营养不良。
这么小的年纪，便一个人住在出租屋吗？
还是说，会有其他人陪着呢？
不知不觉，我对这名少年提起了兴趣，开始有心留意他。
接下来的日子里。
我发现，总会有一些老男人来找他。开始我以为，那些人只是他的亲戚长辈，后来我才明白，那些男人都是来寻欢作乐的。
而那些歌，只不过是为了掩盖夜半的呻吟声。
终于有一天早上，我在电梯口堵住他。
他抬头看着我，那双眼睛非常的明亮。
我咳嗽了几声，整理了半天的语言，却发现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他有些不耐烦的问道：“喂 ，大叔，你想干嘛？”
大叔？
我冷笑一声。
我才二十七岁啊！
有我这么帅气的大叔吗？
一点礼貌都没有的死小孩！
我咬牙切齿，直接问出心中的疑惑：“喂，小孩。我说……你是出来卖的吧？”
出乎我的意料，他一点都没有迟疑回答我：“对啊，我就是卖屁股的，你想干嘛，想要我陪你吗？我可是很贵的哦，可不是你这样的废物大叔能玩的起。”
我看着他脸上轻蔑的神色，忽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电梯来了，他一把推开我，在电梯里和我挥手：“再见咯！”
看着他满面的微笑，我忽然觉得自己的心里开始发堵。
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回到房间里，我开始一根又一根的抽烟。
烟雾弥漫，我的思绪开始飞转。
大概是那名少年的微笑，让我想起了某个人。
某个在我十七岁的时候，第一次爱上的男人。
我笑了笑，摇了摇头。
从那以后，我再也听不到那些老旧的音乐，迎接我的是此起彼伏的呻吟声。
他一定是故意让我听到的，我知道，真的是小孩子脾气。
让我觉得莫名有些可爱，也有些心疼。
为什么这么可爱的男孩，要被那样的猪糟蹋了？
但不得不说，少年叫的真是一个浪。虽然不知道他床上的技巧如何，但就凭借这样的叫声，便足以让任何一个男人躁动。
我忽然想起少年的细腰、翘臀，还有那精致的锁骨。
这些细节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记住的。
作为一个单身两年，且长期禁欲的正常男人，我自然是架不住这样的酷刑，开始用双手发泄心中的欲火。
心里想象着少年在我的身下求饶，我竟有几分的激动。
终于，这样的日子持续一个星期后，我有些招架不住。
双手再也无法满足我，我开始好奇，是什么让一个花儿般的少年，陷入泥沼。
他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我决定找到答案。
可是，我该怎么做？
我的心里完全没有头绪！
就在我心烦意乱之时，忽然我听到隔壁有一声巨响，然后便是骂骂咧咧的声音。
粗犷男人的叫骂声，让我心头一惊。
不由自觉的，我来到少年的门前。
刚一站定，我便又开始迟疑。
我要敲门吗，以什么名义？
关心他吗，可是我凭什么？
还是说他打扰到了我，所以……
还未能思虑清楚，门便被打开了，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光着膀子便出来了。
他看到我，明显楞了几秒。
然后回头用厌恶的语气对少年道：“怎么，一个男人还满足不了你？还找人来双飞？贱货！”
说完，还吐了一口唾沫。
我注意到少年麻木的表情，他缩在墙角，脸上还有明显的手指印。
单薄的身子上，到处都是细小的伤痕，完全不是我曾经想象的性格身姿。
忽然间，我怒中心起，捏紧了拳头，对壮汉吼道：“老子是他男朋友！”
然后，也不知怎么的，我便一拳击倒了那名壮汉，开始拳打脚踢。
直到我从昏迷中醒来，我才发现，原本被拳打脚踢的人是我。
而对着壮汉发泄无名怒火的，只是在我的梦境里。
我已经昏迷了一个晚上，在少年的沙发上。
少年手里拿着毛巾，一脸笑意的看着我。
我有些不知所措，尴尬的半晌，才问道：“你……有没有怎么样？”
他将毛巾扔给我，用轻松的语气道：“我能怎么样？那人是我的常客，早已经习惯了。虽然脾气暴躁了点，但是床上也很猛啊，而且出手还很大方。倒是你……”
他用余光瞟我，带着玩味的语气道：“看起来倒是挺结实的，怎么那么没用，给人一拳就被打晕了。要不是我后来护着你，你怕是要被打死！”
我这才发现，全身上下都痛，而且身上穿的是儿童版的睡衣，上面还印着卡通图像。
我问道：“是你给我换的衣服，这衣服是你的吗？”
他回道：“对啊，你的衣服都被地板蹭脏了，我就给你洗了。明天你再过来拿吧，我要睡了，好困……”
然后他便扑倒在床上，口中喃喃道：“那个谁，你没事就自己回去吧，别指望我赔你医药费啊，没人逼你这么干……”
我没好气道：“我有名字，叫王煜，你可以叫我煜哥。”
见没有回音，我又问道：“喂，我说你好歹也告诉我你的名字啊。”
“喂！喂……”
见没有回音，我踉跄着站起身来，走到少年的床前，才发现他的呼吸均匀，看样子像是睡着了。
“真是的，说睡就睡，也不知道我这是为了谁。”
我这才有空打量起房间，发现这里简直就是垃圾回收站，东西都是随意的搁置在一起，桌上堆满了各种零食袋子与泡面碗。
他都是吃这些垃圾食品，难怪会这么瘦弱。
真是的，看他“生意”这么好，应该会很有钱才对，有钱也不知道照顾自己。
虽然说话老气横秋，但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必须有人照顾才是。
也不知道哪来的动力，平时我也算是懒汉的一员，今日却带着伤痛的身体，为他收拾了屋子。
从早上一直忙到了下午两点，才算是收拾好，我刚想坐下来休息一下，便听到了少年的惨叫声：“啊啊啊——”
我赶忙冲到了房间，一脸问号：“喂，怎么啦？叫什么呢？”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有些迷惑，挠了挠头，才道：“是你啊，隔壁的大叔，你在这里干嘛呢？”
我有些无奈道：“呵，你不会是失忆了吧？我这是为谁辛苦呢，收拾了一整天。”
谁知道他一听我这话，就嘟起嘴，在床上跺脚骂道：“我说哪个杀千刀的，破坏我房间的美感，原来是你啊！你给我滚出去，不准再来我这里！”
我张口结舌，一时也不好回答，便有些木讷的回道：“我给你煮了饭，你要不要先吃点。”
他闻了闻空气里的香味，又变成笑脸道：“好啊！”
我真受不了。
这变脸也太快了！
他蹦蹦跳跳的来到餐桌前，打量了一眼桌上的菜，用手便要抓。
我连忙阻止，道：“先去洗手，然后去厨房装饭！”
他又嘟起嘴，也不知道在小声嘀咕什么，不过还是按照我说的做了。
洗完手，他便开始狼吞虎咽。
我坐在一边，一边抽烟，一边看着他吃饭。
不得不说，少年真的很好看，而且越看越有味道。
但这么好看的少年，怎么会是出来卖的呢？
如果是一个正常的少年，我怕是会心动吧？
他注意到我的眼神，收敛了一点刨饭的速度，还抽空问我：“我说废物大叔，谁让你自作主张，收拾我的房间的？”
我有些无奈道：“别再叫我废物了，我可是撑着伤重的身体，给你收拾了一整天。”
他仰天思索片刻，才道：“好吧，那你倒是告诉我叫什么名字啊，不然我叫你什么呢？”
我道：“昨天我可是介绍过了，你没听清就睡着了。”
“那你就不能再说一次吗？”
“我叫王煜，明王的王，火字旁的煜。你呢，叫什么名字？”
“我嘛，你叫我天才好了。”
我顺口回了一句：“做鸭的天才吗？”
“啪！”
他将筷子拍在桌上：“不吃了！”
然后瞪着我道：“乱动我的东西，真是越看你越心烦……”
“收拾干净不好吗？”
“不好！我就是垃圾啊，和垃圾呆在一起，才会有安全感。”
他夺过我的烟，顺手就抽了起来。
我看着他熟练的抽着烟，有些奇怪道：“我看你赚的应该不少吧？就算不会做饭，点外卖也不会吗？每天吃些泡面和零食，难怪这么瘦。”
他深吸了一口烟，眼神转向忧郁，叹了一口气，道：“这些钱，都是留着给我妈治病的。”
我连忙问道：“你……母亲是得了什么病，严重吗？”
他捂着脸，开始抽泣，半晌才回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是一种非常严重的血癌，要很多钱，我就算再怎么卖，也不够……”
我拍了拍他的肩头，心中开始为他难受。
曾经对他的偏见，一下子都荡然无存。
果然，家家都有难念的经，真是苦了孩子了。
忽然，他挪开手，眼中哪有什么泪花，只有皎洁的目光。
我心头立即升起的不好的预感。
“哈哈哈哈哈哈！”
果然，下一秒他便开始大笑，一边笑还一边嘲讽我：“真是笑死我了！大叔，你太搞笑了！不但是个被人一拳撂倒的废物，还是个没脑子的蠢货。血癌是什么病？我就随口一说，你还真信了！”
再好的脾气，也受不了这样的嘲讽。
但我却觉得少年此刻大笑的模样，如此的让我陶醉。
我轻拍了一下桌子，故作严肃道：“别笑了，快吃！吃完了我还要洗碗！”
“哦。”
他又开始吃饭，这次吃的很慢，一边吃还一边用余光瞟我。
我没好气道：“看什么看，没见过这么傻的人？”
“呵呵。”
“你呵什么呢？”
“我笑你太小看我了。”
“我小看你什么了？”
“你的这些招式，都是别人用烂的了。”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所以问道：“我用什么招式了？”
他用了然于胸的神色回道：“你不就是看上我的美色，想要用温柔感动我，然后开始白嫖！别做梦了，想睡我是一定要给钱的，就算你对我再好，我也会不会动心！”
我被这孩子给气笑了，装作佩服道：“你真是天才，这样都被你看穿了。我就是一个想白嫖的痴汉，你说的都对。”
他没有再言语，而是默默的吃饭。
我等他吃完饭，收拾了碗筷，便要离开。
临走前，他在门口，用极其冷漠的语气对我道：“以后别管我的事，没人受的了我的。还有……别让我喜欢上你，不然有你好受的。”
然后便狠狠的摔上门。
我站在走廊上，此刻还穿着他缩小版的睡衣，滑稽的像是一只刚出土的鼹鼠。
第二天。
我清洗了三遍睡衣，又在上面洒了几滴我珍藏的男士香水，来到隔壁想要还给他。
谁知道我敲了半晌的门，最后才得知他竟然连夜搬走了。
就这么走了呢。
也不知道去哪了。
也是啊，惹到我这么难缠的人，逃的快一点也算是机警。
我有些自嘲的想着。
看着沙发上，那套卡通睡衣，我有些不知所措。
为什么，我的心里会有些遗憾？
不过是一个做鸭的少年而已，我怎么会如此惦记？
还是说，我真的贱到这种地步……
最后我给自己一个答案。
大概是因为，一直到最后，我还是没能知道少年的名字吧！
活到我这个年纪，心里的那些感受也就没那么容易泛起涟漪。
我将少年的睡衣，放在我柜子的最深处，偶尔会拿出来看一看。
心里骂着，那个笨蛋又不知道躺在谁的床上，被哪个男人压着。
便再次叠好睡衣，闻着早已经失去少年味道的衣服，忽然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洗那么多次。
就这样，时间匆匆过去。
本以为我们的人生就此擦肩而过。
谁知道天意弄人，再一次见到他，已经是在三年后。
那天我吃坏了东西。
所以半夜来到医院急诊，正在等着叫号，忽然便看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
那个身影并不熟悉，但却如此的抓住我不放，在我一直尾随对方，一直走到急诊的门口，我才回过神来。
不会是那个少年。
我自嘲的笑了笑。
这些年，我如此尾随了不少人，不少与少年身形相似的人，但却没有一个是他。
而这个看起来比我还要高大的男人，怎么可能会是少年呢？
我怕是入了魔障。
也可能是陷在梦里，不愿醒。
就在我打算回去的时候，那个男人转身了。
鬼使神差的，我凝神看了一眼。
就这一眼，我便像是“啪”的一下梦醒了！
是他！
不会错的。
我知道。
虽然那张脸已经告别了稚嫩。
虽然那双眼睛已经写满了成熟的韵味。
但我能肯定，这人就是他，就是他，就是他！
灯光下，男人穿着黑色西装，身形挺拔。
他靠在墙上，不知在与谁通话，嘴上挂着玩味的微笑，手上夹着一根烟。
我悄悄走近，每一步都像是用尽全身的力气。
明明只是三年，我却像是度过一个个轮回，终于在轮回的彼岸，找到我想要找的花朵。
就在我快要摘下花朵之时，男人的话语，让我一下子定在那里。
“老公，晚上等我回去，别急嘛！”
这样的娇嗔。
忽然让我想起了少年的身份——
他是一个鸭子。
一个万人骑，阅尽风尘，游戏人间的浪客。
我苦笑了，忽然转身疾跑，回到了急诊室。
哈哈哈哈……
我在内心狂笑，不就是这样吗？
我一直等待的结局，就这样落幕，不是很好吗？
坐在椅子上，我看着自己的双手，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
那个人不属于我，他属于任何一个愿意花钱的男人。
“13号的王煜，请到急诊3就诊。”
“13号的王煜，请到急诊3就诊。”
“13号的王煜，请到急诊3就诊。”
广播响起，我这才想起，我是为何而来。
也罢，就这样吧。
我决定彻底将那个少年的笑容抹去。
可就在这时，耳边响起了一个声音：“咦，真的是你！”
我回过头，有些不可置信。
因为说话的，就是少年，已经长大了的少年。
男人看着我，他的额角有着些许的微汗，并且带着一丝的惊喜对我道：“大叔，真的是你！我听到广播还以为只是同名同姓，没想到你真的在这里。还好我过来看了一眼……”
还记得我啊？
那又如何。
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还是去找你的老公吧。
“你认错人了。”
我用冷漠的语气打断他，直接朝着急诊室走去。
他却拦住我，指着自己的脸道：“你看仔细一点啊，是我啊，我……我好像还没告诉过你我的名字，我就是……”
“我没兴趣知道你是谁，麻烦你不要挡着我，我还要看病，谢谢。”
大概是被我冷漠的语气刺激到了，男人让出了道路。
我没有勇气去看他此刻的表情，只是低着头走过去。
医生对我说了什么，我不知道。
我满脑子想的都是那个男人，那丝略带惊喜的微笑。
他还记得我。
我觉得三年的思念，也不算是白白折腾。
可那又如何呢，难道要我包养他？
想想也是可笑啊。
离开急诊室，我有些期待的走着。
我知道，我还想见到那个人，可我也知道，那个人绝不会等我。
果然，我失魂落魄的走到医院门口，那个人还是没有出现。
坐在车站的躺椅上，我点起一口烟，心里不知道该想些什么。
身边不知道何时，也坐了一个人，还很不合时宜的对我道：“兄弟，借个火。”
我一脸不耐的转头，却发现那个男人正带着一脸戏谑的微笑看着我。
“是你？”我道。
“你不是不认识我吗？”他道。
“额……我们本来就不认识，我只知道你是刚才拦着我看病的人。”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我决定装蒜到底。
“哦。”他的脸上堆满了失落，掏出了烟，开始点火。
但是他的打火机像是接收到了信号，打了半天也没有出火。
我将我的打火机递给他。
他却莞尔，伸出头来，叼着烟道：“你给我点。”
我的眼角抽搐了几下，忍住暴打他的冲动，还是给他点上了。
他抽了一口烟，吞云吐雾中，忽然问我：“哎，我说你这人是得了啥病了，看你一路走出来失魂落魄的，我跟了你一路都不知道，不会是脱肛吧？”
“我……”我忽然想起，我看的好像确实是肛肠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辩解。
“我跟你说啊。”
他开始自说自话：“脱肛看起来是小病，疼起来真要命，而且还影响男人某种时候的需求，得治！”
我有些没好气的回他：“是是是，你多有经验，一看就是常用那种地方，是不是经常脱肛？”
他楞了一秒，忽然道：“我已经很久没卖了，你早就已经认出我了，我知道。”
我低头沉默。
但心里已经将他彻底的钉死。
又想骗我，还是那么的轻佻。
不是出来卖的，那么刚才的老公是谁，是你的男朋友吗？
我无力道：“既然如此，那我祝你幸福。”
他疑惑道：“幸福？哪来的幸福？”
又吐了一口烟，他用略带沧桑的语气道：“我妈死了，没那么需要钱了，自然就不用卖了。”
“呵。”我轻笑，觉得他无可救药，到现在还和我玩这一套！
所以我一脸冷漠的看着他，一字一句道：“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没有勇气迎接他接下里的回应，便随意上了一辆正好到来的公交车。
坐在车上，我看着手中的打火机，忽然将它扔出了窗外。
也不知道是愤怒还是悲伤。
我只觉得自己用光了全身的力气。
坐了一站路，我便下车了，一脸麻木的在路边走着。
直到我走到了新的住处，我才发现，自己竟然走了五公里。
没办法啊。
生活还要继续，而这个曾经让我魂牵梦绕的人，也是时候放弃了。
我回到住处，翻出那件卡通睡衣，想要点火烧了它。
可是翻找了半天，才想起打火机被我扔了。
我坐倒在地上，自嘲道：“三十岁的人了，还是像个孩子，烧了又能如何呢？”
世界很小。
也很奇妙。
有时候你越不想见到一个人。
却偏偏走到哪里，都会遇到他。
我和他的故事，我还以为已经结束，谁知道仅仅是刚刚开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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