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瀚咬了咬牙，似乎心里抉择了很久，才抬起头问出自己想要问的话：“兰若，怎么样了？”
“听到冰天使苏醒，第一反应是担心那个孩子吗？这你不用担心，只要天使契约还在，冥王不可能对她产生威胁。”剑圣轻轻酌了一口茗茶，“天使的实力，我想不只是圣会，你和我都体会过。”
冰瀚沉默了下去。
……
三年前，皇族内部政变，他的妻子以不上交冰天使为由被圣会强压上叛变帝国的罪名，责令军队进行肃清。
待他拼死赶到时，一直以来白衣文静的妻子全身被血迹沾染，怀里紧紧抱着一路保护过来的孩子，炽热的黄金瞳愤怒狰狞却无能为力。
她已经力竭，随便一个成年人都可以了结了她，但围攻的人每一个人敢动，眸子里尽是恐惧的看着那对金属翅膀……
那是极其漫长的安静，冰天使望着天空，他们望着冰天使。直到冰天使没有任何感情的目光所至的地方炸出一团赤色火焰，那些赤色火焰犹如流星一般坠落。周围所有前来追击的人都被那火焰覆盖……
他也不例外。
当时所幸老师出手保护他，但自己却被冰天使的攻击所波及，落下病根，从此再也不复巅峰。
……
过了不知多久老师终于开口，声音比最初老了十岁。“冰瀚，需要我提醒你那个预言吗？”
他摇摇头。“不知您所指的是哪一则预言？”
“血夜将起，天使降临。”
那是最简单的一句话，甚至算不上预言，只是伊甸历代史学家记录在史册封面的一句话。
“既没有记载出处，也没有相关解释，不能算是预言。我倒觉得这话只反映了历史上人们对冰天使既抱有崇拜之心，又抱有恐惧之心而已。”
剑圣目光凛冽，“出处和解释不是预言成立的必要条件，预言既然称之为预言，必然与事实相映。因此推定它是不是预言只需要一个条件，就是预言所述的内容成为现实。”
冰瀚反驳时不禁直接叫出了老师的名讳：“剑圣，这典型的唯结果论，听上去正确，实际上永远无法证明。”
“现在‘天使’已经醒了。”
“是啊，现在天也已经黑了，可‘血夜降临’了吗？用牵强附会的结果证实模棱两可的预言，这不像您会做出的事。”
“帝君，你知不知道人类最愚蠢的一点是什么？他们对近在眼前的灾难熟视无睹，却笃信万物终有一天将遭受毁灭——在遥远的未来。”
“老师，如果您不能拿出有效的解决方案，单单甩给我一句没头没脑的胡话，我不能认为你认真履行了自己的职责。”
剑圣突然伸出食指点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轻松地说：“对，差点忘了，冰瀚最讨厌厄运宣告，‘因为它们只散播恐惧，毫无头绪的恐惧只会制造麻烦，无助于解决任何问题’当时你是这样说的吧。一听到关于未来的不好消息，唯一的反应就是立刻推翻。但你并不是那种闭目塞听的领袖，你假装不为所动，其实背地里比谁都拼命地寻找解决道路。”
“说重点，现在冰天使醒了。”冰瀚耐心全无，“就算这件事会我们带来不好的事，这与天使本身——或者说对于兰若——有什么关系？也许两句话并不是因果关系，而是并列关系，甚至是前果后因的关系。‘天使苏醒’早已成事实，你要找的‘预言’必须能告诉我，是天使苏醒之后引发什么后果，或者更具体点，如何防止‘血夜’——冥王的入侵。除此之外讨论的一切都没有丝毫意义。”
“谁也没说要讨论天使或者说那个孩子的责任啊。”剑圣惊讶地看着冰瀚。“难道你以为把兰若封印了就能阻止后面会发生的事？这是什么逻辑。”
“我……”冰瀚一时语塞。他低头想要厘清的思路，却发现脑海中装的不是一团错综复杂的乱麻，而是一片翻滚蒸腾的云雾。“我不知道。”
他喃喃地说。“我不知道。”
老师看出冰瀚的混乱，他没有进一步追问，而是继续开始熟练地准备冰竹青。“这大概是人类的通病：‘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仇恨就像是一种偏离方向的错觉，因为仇恨者相信‘只要你死了我就能活下去’。其实这是非常明显的、逃避事实的态度。”
“我知道。”茶叶的香味稍稍安抚了冰瀚的情绪。
“而且兰若她身上肯定藏有关于天使的秘密，近百年了天使为什么单单选择了她，冰天使到底是什么，来自哪里……这些问题对我们如何在复杂局势中生存有重要意义。”
“但是，您有没有想过，天使所怀的并不是善意……”冰瀚在脑海中仔细寻找措辞，“……而是恶意。她醒过来，不是为了帮助我们争取应对冥王战争的胜利或和平，而是为了惩罚我们人类一直以来的无知和傲慢？”
“‘世间本无善恶，端看个人想法’。”老师缓缓念出一本书中的句子。“所谓的善恶，不过是所站的立场罢了。如果立场相合，不要想着利用，而要想着尊敬；如果立场相背，不要想着排除，而要想着沟通。”说完老师低头看向胸口，指着心脏处悬挂的银色勋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带着这个V字？”
“人人都说，那是您为了纪念在冥王战争中取得的胜利，Victory。”
“这个V不是Victory而是Versus，它还有另一个意思是‘改变方向’。很微妙吧，这个词既有‘对抗’的意思，又有‘转化’的意思。冰瀚，善恶、生死、输赢、爱憎，这些针锋相对的矛盾，都可以改变方向。当你觉得所踏上的道路乃是一条绝望的死路，不妨尝试改变方向，也许死路会变成生路，绝望会变成希望。”
“怎么改变方向？”冰瀚心怀颤抖地问到。这个问题仿佛把他拖回少年时代的某个下午，当时他一脸天真地仰头，用清澈的童音问剑圣“怎么做个好领袖”。
老师就像当年一样，温柔地笑着，抚摸他的头顶，给出那个一模一样的答案。
“去问你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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