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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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驶了一个多小时,这才在一栋豪宅前停了下来,却是中古式豪宅,似有百年历史了。

林家吾字辈二人带着苏天真从后门进了古宅,带他带到了招待客人的偏厅,让他在这里稍待一会儿。

苏天真显得拘谨,生性如此,不敢乱走乱碰,所以很是乖巧地坐着等待。

良久,他们二人都回来了,还带着一个年纪小的女生,看上去不过是初中左右,一脸冷然,毫无神气。

苏天真不明所以,还没问出口,生门擂主便对他说:“我们都跟大哥提过这件事了,不过他最近在忙着与何家的婚事,并无兴趣见你,但还是给了你一个机会——这是大哥的大儿子的女儿,论备份的话,算得上砂糖的侄女,我们两兄妹的侄孙女,她只比你小两岁,还没评过段位;若是你能打败她,便让你跟砂糖见一面。”

苏天真愕然:“可我已经击败死门擂主提出见林砂糖的要求了啊,为什么还非得如此?”

生门擂主嗤笑道:“但让你远远看一眼也是见啊,你要近着见还是远着见,随你喽。”

苏天真算是听懂她意思了,有些愤怒:“你们这算是耍赖吧?”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小子,注意你的身份,你以为你真的有能力向林家提出要求吗?”

苏天真终是明白了,自己在他们看来,终究只是实力地位低下的小辈,随时可以欺负。他忍着心中的怒气,起伏的胸口渐渐平复了下去,只好强行装作镇定看向那女孩,语气冷淡:“希望你们别后悔。”

“可以开始了吗?”那女孩似是有些不太耐烦。

苏天真见连这比自己小的女孩都小瞧自己,心想自己待会儿一定要好好给她个教训,不论如何,他都是能击败封印了真正实力的死门擂主。

“来吧。”

话音刚落,对面那女孩就从袖子里取出了一匕首来,唰啦一声,她影子忽地动了起来。少年突感危险,连忙后退回避,同时下意识使出“无式。圆”,听得嚓嚓几声划拉声,他的双手便已经多了几道血口了,可他连对手的影子都尚未见到。

白狐!

他下意识摸向藏在后边裤头上的白色狐狸面具,却发现竟是摸了个空,接着听见死门擂主笑吟吟的声音:“你要找的可是这个?我就知道这面具有问题,不然你哪会如此轻易击败我?”

回头一看,见她手上果然捧着那面具。

苏天真已经来不及夺回了,更是无能力夺回,现在只好强行与那神出鬼没的女孩再交手几招,旋即只觉天晕地转,他整个人便倒在了地上,双手被交错在背后,一个身子一边用脚压着他的双手和后背,一边用匕首抵在他的颈项上,只差一点,便割进去了。

冷冷的低声在耳畔响起:“你输了。”

整场比斗的过程,还不到半分钟。

苏天真有些丧气,感到身上的重力一松后,他慢慢站起来,既颓废又愤慨:“你们打得一手好算盘,我走便是。”

他却是没想,那个比他年纪还小的女孩至少是用真正实力击败他的,恐是不愿去想。

死门擂主忽然面若冰霜:“走?走得了吗?”

少年当即大惊:“什么意思?”

倒是生门擂主一脸歉意:“我们不会伤你性命的,只是留你在这里一段时间,等与何家的订婚典礼结束了,便放了你,免得你再想其他办法给我们添麻烦。”

苏天真还想说些什么,可随后颈后一痛,便倒了下去,自此昏迷。

悠悠醒转过来后,苏天真发现身处牢房里,虽是有床有浴室也有新衣服,全然不像是监禁囚犯,也许算得上是林家的补偿吧。

可他不管这些,刚醒来就急匆匆走到栅栏前,伸手摇晃了几下,随后举起拳头灌注气劲砸下,可当拳头碰上栅栏的那一刻,他却是被自己的气劲反弹了回去,连连倒退几步,甚至吐了一小口血。

他讶异地看着自己的拳头和那栅栏,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材质,竟是能反震气劲,似是专门针对武者来的。

对于武者而言,哪怕是高科技在前都无用,可就是这普普通通的栅栏就阻下了他。

他心中无比沮丧,重新回到床上坐下,不知如何是好,似乎人人都在针对他,这种感觉让他很不好受。他忽然这才想起,自己只是个刚上高中的孩子,若真论能力,比起林家何家这等庞然大物,他与其他同龄人乃至于普通人有何区别?

这就是权势啊……

他隐隐明悟了什么。

能统治这个世界的,果然不是什么武功,若是如此,蓬莱圣人摩罗圣人早就是千年皇帝了,还要千年来的历代皇帝何用?

失去了面具的他,如今亦不能跟白狐交流,他也无法向白狐询问脱身之计,他开始觉得自己孤单无助了,已经没有人能帮他了,而他也做不了自救。

如果……

只是如果。

如果他也是一个大势力的大人物,他是否能让林家向他屈服呢?

这个念头一产生,就如杂草般在脑海里疯狂生长,似是怎样都去不掉,他心里隐隐埋下了一个种子。

他却是不知道,这一刻的这个念头,对他今后到底产生了多大的影响和变化,使他走上了与身边过来人完全不同的道路。

想得累了,他躺下睡着,但醒过来后并不清楚如今的时间,更不知道自己到底离昏迷后过去了多久,他对时感有些迷茫了。

这般无聊着,他只好开始练功了,不断地反复捶打已入丹劲的体内气劲,体内阴阳二劲时而交汇时而分散,太阴气劲仿佛源源不绝,他逐渐扎实了当初匆忙晋级的不稳定性。

因为不知道时间流逝,他只是在出汗之后便去洗澡换上新衣服,而每一天都会有人来送饭,但每次来送的都是不同人,恐怕是轮班的看守人。

他无聊得只好每天二十四小时都在练功,乃至于累了睡着的时候都在无意识练了起来,直到某一天他忽然停止了精炼气劲,因为他已觉体内气劲充沛,接下来难以飞速进步。

想到当日那神出鬼没般的女孩,他心中依然没有任何胜算,总觉得该想办法变得更强。

某一天,他坐在地上胡乱发呆——这已经是他的日常工作了,他忽然想起了太阴武学的特性之一:无色无形,可周竹和林砂糖都似是借助黑暗才能更大发挥太阴武学的能力。

他心想,若是借助阳光使自己隐去身形呢?

他伸出手,灯光在手掌的遮蔽下,阴影开始晃动,他心中猛然剧震:光与暗,动与静……

他有些明白为什么师父建议他由静入动了,在手掌还没晃动之前,阴影在灯光下是静止不动的,若是手掌开始晃动,阴影也跟着晃动了,这也恰好与动静之学符合一致。

静为镜花水月,真真假假,看不出虚实;动化假为真,或为真为假,更是真真假假难以分清,为“静”作了掩饰。

所谓光明,该是为黑暗更作掩护,而不是让黑暗无所遁形。

世间之物,皆有二分,阴阳、光暗、动静、表里……五官所能感之世界和五官所不能感之世界!

他似是隐约有了什么感悟,坐不住了,站起身来,透过栅栏,看着牢房外地面和灰尘。

假若除了人们表面所能看见的世界,背地里还有属于影子的世界,那么……

他假想着有那么一个世界,自己的影子正存活在那个世界里,地面上自己的影子开始动起来了,脱离他的身体,悄然地、一点点地钻出了栅栏,然后站定在牢房之外。

回过神后,苏天真眨了眨眼睛,他看了看自己抬起的双手,又看了看栅栏对面的床,他有些懵了……旋即心中大喜!他!成功了!

尽管这个过程让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总觉得这跟武功完全是两个范畴的事儿了,可他还是成了!

他已经逃狱成功了,接下来该想办法出去,找到林砂糖所在的地方。

就在这时,有脚步声自通往外面的走道上传来,苏天真心知这个时间是有人来送饭了,于是连忙屏息敛气,再次按照方才的感觉,慢慢地、慢慢地沉入了影子的世界中。

世界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无光了。

送饭人来了,又是不认识的林家子弟,苏天真忍住心里的紧张,慢慢走过去,与其擦肩而过,路过走了好几秒后,这林家子弟似乎意识到什么回头看了一眼,眉头紧皱,但终究看不出什么,还是继续前去送饭了。

苏天真却已经够自豪了,这毕竟是熟习太阴武学的林家子弟,也没能看出他的招式,他一时间竟是不清楚自己现在到底算是第一境界还是踏入了被誉为武学进阶的第二境界了。

他来不及想太多,连忙匆匆往外面走去,不一会儿就听见里面一声惊呼,想必是送饭人发现被囚禁在牢房里的犯人不见了。

苏天真心中好笑,继续逃走。

……

……

林家豪宅乃是中西结合的风格,尽管外面满是楼阁院子,可里面的装饰却更偏向西式。

苏天真一边躲着在找他的林家子弟们,一边在两边挂满红灯笼的走廊上躲躲逃逃,忽然听到了死门擂主的愤懑嗓音:“我就知道那臭小鬼不会安息下来的!这才一个不注意,居然就逃出来了!还不知道他是怎么逃的!”

少年心中大惊,不知那女人是否能看出自己的“隐身”,于是找了就在旁边的一个房间,再次遁作影子,悄然从门缝下溜了进去。

这是一个卧室,里面连着一个浴室,房内风格比较单调,看不出其主人是男是女。

他连忙打开浴室躲了进去,并没有浴缸,是那种用花洒来洗澡的洗浴间。

他躲在帘布后面,靠着镶嵌着浅黄瓷砖的墙壁,心里稍稍松了口气,他们总不会查到房间里来吧。

可下一刻,只听得咔嚓一声,房门就被打开了,似是有人进来了,他的内心猛地吊了起来,生怕是死门擂主那臭婆娘发现了他的行踪,可开门的人没有出声,不像是死门擂主。

再之后,就是关门声,以及窸窸窣窣的脱衣声……

苏天真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心里大感不妙,他下意识遁入了影子世界,只能期盼对方不能发现自己。

不过,这算是偷窥了吧……

因缘巧合悟出了这等神技后,第一件事是逃狱,第二件事竟是偷窥,他觉得有些羞愧,然后只好在心里再希望对方并不是女性,然而这个可能性只会是五五开。

浴室的门终于被打开了,随后帘布被拉开,来人忽然停住脚步了,深深皱着眉头,四下打量了一下,随后露出困惑的神色,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但又什么都不曾发现。

苏天真缩在墙角瑟瑟发抖,他的第二个期待不止落空了,且对方竟然还是那天击败了他的女孩,林砂糖的侄女。

他正跟对方半坦诚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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