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现在回头想想，家人已经忘记了他，朋友一个个离他而去，如果谭老板在这个时候也从世上消失的话，他已经找不到自己存活于世的理由。
仿佛又回到了最初那个迷蒙的清晨，人流拥挤着从他面前走过，却无人为他停驻，只有谭老板和溜溜球来帮助他。
“谭老板，溜溜球”坐在床上的顾昭抓着头发，声音有些哽咽“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不知道现在的自己还能干什么，只好对着空气中不存在的人道歉。
现在是六点整，出门的时候阿杰还在睡觉，他摇了摇头，阿杰是一个好人却不是一个很好的朋友，或许是他习惯了沉默，从来都是在一旁默默注视着一切，不会分享旁人的悲伤或喜悦，几乎没有存在感。
经历了一整夜的狂风骤雨，天空已经安静下来，空气中也透着一股清新的凉气，淅沥沥的小雨未曾停歇，落在胳臂上冰冰的。
在楼下遇到了撑着伞散步的屈北，顾昭轻轻地叫了她一声，微微一笑。屈北怔了一下，睁大眼睛对着面前的男人笑了笑，温柔地说了一句：“早上好。”
两人走在街道上却没说什么话，屈北用余光注视着这个男人，他看上去不像是坏人，但在学校里受过的军事化教育使她对每一个可疑的陌生人都保持着警惕。
顾昭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犹豫了半天，最后说到“现在是暑假，最近没怎么在你妈妈的饭店见过你，是不是出去玩了？”
“没有，最近在附近警察局做协警，所以没怎么来这边帮忙了。”
……
……
“对了，屈北，你做协警的时候有见过溜溜球么，它跑丢了。”
“什么！溜溜球跑丢了，怪不得好久没来我家吃饭了。我没见过它，不过会留意的。”
“都怪我，牵着它出去玩，结果没看好它。”
“唉，是没有缘分了吧。”屈北叹了口气，好看的眉毛皱了一下，又忽然看着顾昭说道：“原来你就是面馆上面新搬来的住户啊，我还是第一次和你这样聊天呢。”
顾昭笑了笑，说道“可能，这就是缘分吧。”
……
天色逐渐大亮，雨后的街道上没什么人，已经平静下来的积水覆盖着路面，整个城市还浸泡在潮湿的梦境中。
两人走了一段，却再没什么话题，顾昭有很多事想要告诉她，但是想一想，那些话都不适合由他一个陌生人来说，只好沉默。
“那个，我有点事先走了，再见。”
走到一处僻静的地方，顾昭忽然道别，然后拐了进去，没想到最后先认输的居然是他。 屈北朝顾昭微笑致意，继续朝前走着，脚下泛起一朵朵透明的水花。
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巷子口，并没有自怨自艾的时间，黑色的玻璃逐渐下降，露出一个男人带着疤的脸，他把口中的烟头吐到地上，对着顾昭咧嘴一笑，“小兄弟，上来喝杯茶吧。”
顾昭后退了一步，看着男人说道：“你是什么人？”
车门被打开，男人从车内走出，黑色的背心和长裤被里面的肌肉陈撑地满满的，配上一头短发和带着疤的脸，活脱脱一个黑社会。
习惯性地踩了一脚烟头，男人走过来搂住顾昭的肩膀的说道：“老弟别怕，你可能不认识我，但你肯定知道‘回声’，知道顾局长吧！我们头想请你去‘回声’坐一趟。”
他并没有很用力，但是顾昭的肩膀感觉酸痛，挣扎了几下却发现只是徒劳无功。
“你是谁？”
“哈哈，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张泰，你听过这个名字么？”
顾昭仔细想了想。似乎在记忆深处听谭老板提起过这个名字，但他还是执意说道；“你们找我干什么？如果不说清楚的话，我是不会跟你走的。”
张泰挠了挠头，嘿嘿笑着说道；“那可就难办了啊，头交代过我不准说谎话，我只能说是关于谭老板失踪的事。”
“谭老板……”，不带犹豫的，顾昭直接说道：“我跟你走。”
车内放着不知名的老歌，张泰并没有急着开车，反而是从前座拿起一份文件夹递给了坐在他后面的顾昭。
“这是什么？”
“一些关于谭老板和祝果的资料，你在车上慢慢看，等到了总部，我们头有话要跟你说。”
“祝果的资料？难道她也失踪了？”
张泰一边开车，却不看前面的路，扭过头来对顾昭说道：“‘回声’和记录在案的遗忘者保持有固定的联系，但是从上个月起，我们已经彻底联系不上祝果和谭老板了。如果两人同时消失的话，那也太巧了。所以我们想请你过去帮个小忙。”
“请我帮忙，那也就是说我可以拒绝喽？”
张泰眯了眯眼，干笑了一下“呵，并不能。”
直到刚才，他还一直扭头和顾昭说话，完全没有看到一辆逆向超车的红色小轿车正朝他驶来。
眼看两车相撞还有一百米的距离，张泰扔扭头和顾昭说着话，顾昭却撑不住了，大声叫到：“前面有车！”
对面的小轿车心虚地按起了喇叭，张泰仍眯着眼睛看着顾昭，咧着嘴笑了笑，完全没有扭头，似乎要和顾昭同归于尽的样子，看着他脸上那道丑陋的褐色疤痕，顾昭瞪大了眼睛，忽然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坐这个疯子的车。
然而，就在两车相距只有十来米的时候，千钧一发之际，张泰依旧眯眼看着顾昭，背后的双手却猛打方向盘，和那辆违章车擦肩而过。
红色的小车回到车道后，一个红色头发的女人把脑袋伸出车窗破口大骂，张泰大笑着扭回头去，说道：“过瘾！顾昭给那辆车拍张照，车牌拍清楚。”
心脏还在砰砰直跳，惊魂未定的顾昭一边拍照，一边抱怨道：“不是要我上来喝茶？茶没喝到，倒是快被吓死了！”
“哈哈，以前执行任务的时候被十几辆车追，这算什么！”
“那你见过这么多遗忘者，我，谭老板，祝果，对你们又算什么？”
“你问这就没意思了，算什么？需要帮助的受害者。”
“或者，是需要集中管理的嫌疑人？”
张泰一反常态地没有说话，开着轿车在公路上狂奔。
已经驶离熟悉的区域，顾昭望着飞速倒退的街景，车内是死一般的沉默。他忽然感觉到一种恐惧：一旦它驶到尽头，自己这一生都会处于“回声”的监视之下，直到死亡或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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