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要坚强啊！”
在母亲闭上眼睛之后，跪坐在床边的姐姐摸了摸我凌乱的头发，她对着我轻轻的微笑，只是在那个年少不懂事的时候我还不知道，原来笑容还会有甜蜜和苦涩的区分。
母亲死了，这种疾病是村子里的大夫治不好的，因为那是绝症，对于每一个没有资金来源的人来说，肺痨这种病只要患上了，就会比死了还难受。
小时候姐姐为了避免我被母亲传染，特意把只有一室的小屋挂出了帘子，用以隔离出一片只属于母亲的空间，我每天能看望母亲的机会，也是只在给母亲送药的时候。
每当母亲该吃药的那个点，姐姐都在离家不远的面包店里帮李二大叔打工干活，也因为母亲的缘故，我们的家才会远离村子的中心。
来回跑对姐姐而言会损失太多时间，所以熬药这个任务，便无疑的落在了我的身上，我挺珍惜这个机会的，因为我和母亲被允许见面，也只在送药的那短短几分钟里面，除此之外只要我掀开那道帘子，我就会被姐姐责骂。
姐姐实在是太小心了，我一点都不怕被母亲的病传染，真的……
可是，姐姐害怕啊！
回忆里面，我和母亲的对话很少，几乎是在我懂事的时候，照顾我的人就是姐姐了，母亲天生病弱，只要稍一劳累，便会积生很多病症，尤其是在患了我之后，她咳嗽的病状就一直未好了。
熬药是一个技术活，首先你要保证火不能太高，因为只要火势一旺，药里面的一些成分就会分解掉了，一般的药性都不耐高热，因为它们大多是药材里面固有的东西，这类东西亲水，自然药理与水一样……
再者，熬药也不能太快，在保证火势平稳之后，要将药里面的东西熬出来，需要的是一段很长的时间！
所谓药固于中，说的就是药性是一种属性，很难从药材里面剔除出来的，一般直接生吃药材的话，人体也不会吸收，因为它还是存在没有消化的药材里面，也因此吃药需要用水来煮。
我懂得的这些，都是姐姐在临走时叮嘱我的，她很不放心我对熬药这件事不上心，毕竟小孩子总是爱玩的人，姐姐也一直对我心怀愧疚，毕竟与我同龄的孩子都在愉快的和小伙伴们一起玩耍，只有我还在屋子里一直看着药！
这种生活对他很枯燥吧！我知道姐姐是一直这样想我的，所以每一次她从面包店里回来，都给我带了最爱吃的菠萝包，这是一种很神奇的面包，它皮很脆，肉很甜……
在母亲逝世的前一天，也许是母亲发现自己大限将至了，在那短暂的几分钟相处了，母亲和我聊了人生中，我们说过的最多的一次话。
“飘，是药好了吗？”
也许是母亲透过帘子，看到了我缓步靠近她的影子，母亲破天荒的忍着咳嗽向我说话了。
“……”
我没有说话，因为姐姐一直叮嘱过我，无论如何都不要和母亲说话，就算我不会被母亲传染，也要注意自己的生命安全，母亲已经病倒了，她不能看着我再倒下。
姐姐以前总对我说：“你还年轻，千万不能有事啊，飘！”
我信任姐姐的话，在对母亲和姐姐的抉择中，我选择了后者。
我默然的站定在了帘子外面，在心里默默的把姐姐的叮嘱重复了无数遍之后，我用右手把乘有药的托盘顶在了身体和手臂之间，然后左手掀开帘子，自己再低身的走了进去。
母亲对我的失礼没有一丝埋怨，她仍旧笑着，和以往不同的是，母亲今天不像以往那样剧烈的咳嗽了，仿若是这些廉价的药起了作用，母亲的病突然好了一般。
“嗯，吃药……”
我用鼻子哼出了这三个字，至始至终都没有张开嘴巴。
“今天的药比以往的要快许久，那些多出来的时间，飘能多陪妈妈一会吗？”
母亲的声音很虚弱，不过咬字却很清晰，她的嗓子已经被咳嗽弄坏了，可是依旧没有让母亲对字音丧失以往的辩识水准。
姐姐的字就是母亲教的，所以姐姐的字就写的很好……
我点了点头，这一次我开口了，因为要说一大串字的话，我用鼻音根本说不出来，那种感觉太难受了。
我说：“这一次的药已经熬过七次了，本来就烧的差不多了，再熬多久药效也是这样，每天就该换药了。”
我想了一会，又说：“妈妈想和飘说话，我留在这里就好了，只要妈妈不告诉姐姐……”
我的认真让母亲欣慰，也许是她觉得我对姐姐的羁绊可以信任吧，这样在她走了之后也可以放心了。
“傻孩子。”
妈妈伸手摸了摸我凌乱的头发，她对我十分溺爱，可是一直以来她都很少接触过我。
我把药放在地上，有些担心药会变冷，便说：“要现在喝药吗？”
母亲摇了摇头，说：“先陪我说说话，也许今天之后，我就不会有机会……”
母亲没有继续说下去了，她的视线转移到了屋顶上，有些透光的屋顶有光漏进来，正好落在了母亲的眼睛上，那里面似乎有晶莹的光在闪动，但是幼小的我并没有想过靠近看的更清楚这样的想法，我只是在等待——母亲待会会说什么。
“飘，你喜欢姐姐对吧！”
母亲用右手揉了揉眼睛，然后才又看向了我。
“嗯！”
我没有任何疑虑的点头了。
“那么，如果哪天妈妈离开你了，但是姐姐陪在你身边，飘会伤心吗？”
母亲又问。
“不会！”
我摇了摇头，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回答了。
“那么……”母亲想了一会，说，“假如有一天姐姐也离开你了呢，飘会伤心吗？会是怎样的伤心呢？”
我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着实有些超纲了，我从未想过这个可能，也从不允许这样的可能发生。
“姐姐不会死的！”
我终于说了，而且还说的很肯定，很大声，这把母亲吓了一跳。
“我是说可能，飘！”
母亲又重复了一遍，两只眼睛好奇的盯着我看，似乎很想知道我心里在想的答案。
我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然后才确定了自己心里的想法。
我说：“假如姐姐死了，那么我大概也活不下去吧，不论姐姐是怎么死的，我能想到的只是和这个世界同归于尽，让它为姐姐的死陪葬！”
母亲默然了，这个时候笑容是很尴尬的东西，母亲的面容有些忧虑，因为母亲从我的眼睛里看到了决然，她知道我没有说谎。
母亲说：“我为飘的成长感到自豪，不过为了和姐姐在一起，飘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我说：“嗯，只要能和姐姐在一起，什么事情我都答应妈妈！”
母亲欣慰的笑了，就在这个时候，她突然剧烈的咳嗽了一下，这把我吓了一跳，因为母亲只要咳嗽的时候，就意味我必须要离开这里了。
母亲忍住了肺里的躁动，她再一次摸着我的头发，把我凌乱的发丝弄的更加凌乱了。
母亲看着我清澈的眼睛，认真的对我说道：
“为了飘和姐姐能在一起，飘能答应我以后不要离开这个村子吗？外面的世界很危险，也很复杂，外面的人也不像是村子里的人，他们是很自私的人，没有信任和情谊，全都是豺狼的！尤其是那些身为贵族的人，她们都是披着人皮的野兽，飘绝对绝对不能相信她们！”
唯独母亲生前对我的最后请求，我犹豫了，也在母亲逝世之前，我都没有给她一个答案……
也许，那个答案母亲也知道吧！我肯定会和姐姐离开村子的，因为居住在这个村子的人——都知道我喜欢的人……是我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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