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冷水泼在了脸上，一阵激灵之后，村野睁开了眼睛。
下意识地想要挪动身体，然而自己的手脚已经完全被捆住了。和自己相同境遇的不止是自己，还有那在身边挣扎着若叶。
“醒了？”黑衣男人随手将木桶丢下，拉下了斗篷，露出了令村野瞪大了眼睛的脸庞。
“....间辉....！？”
面前的男人，和脑海的里印象重合在了一起。是的，他不会认错的，即使已经过了很多年，但那个人的样子他一直记在脑海里，是绝对不可能遗忘的。面前的男人面貌俊秀，有着一双深邃的眼睛，不同于当年的青涩模样，他成熟了不少，只是那脸上带着的，却是令人胆寒的冷漠。
“好久不见啊——村野春树。”
从他口中说出的名字，已经让村野对他的身份深信不疑，他深吸了好几口气，半天才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了下来。
“柳下——间辉？”
“看来是没忘记我啊，村野。”间辉笑着拔弄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嘴角弯成诡异的幅度。
“不过你的模样很是凄惨啊....特意混成游客前来观光，结果居然成功地骗过了村长...只可惜我对你再清楚不过了，村野警官。”
“春树是...是警察吗！”身边的若叶颤抖地开口询问，村野从她的话中能听到难以抑制的愤怒。
“对不起..欺骗了你。”村野说，“我的确是警察没错，我来海月岛也并不是为了观光的，我是为了调查大石的失踪事件了...不对，现在应该变成了调查死因了。”
若叶低下了头，紧紧咬住了自己的下唇：”都是骗我的吗...”
村野摇了摇头：“...我的确是警察，但和若叶在一起的快乐的确是真实的。喜欢若叶也是真的，和你的约定也是真的，所以除了我的身份以外，其他的我都没有对你隐瞒——包括我是你的表兄柳下间辉的朋友的事情。”
听到这些话后，若叶的情绪似乎平静了一些，是啊，她怎么可以怀疑呢...春树和自己约定好的啊..自己怎么能去质疑自己和他的约定呢...
“间辉。”村野四下打量了一会，发现自己和若叶捆在搭建起的祭台前，周围的村民已经走光。剩下的全是披着黑袍，隐藏着自己面貌的人。大概二十多人左右，腰间鼓鼓的，看样子是有什么武器的样子....
他意识到强行突破是不可能的事情，于是只能先和柳下间辉周旋，寻找办法和转机。
“你毕业后都去哪里了，我和你失去了联系已经快用七年了吧，这些年你都是怎么过来的？”
柳下间辉看破了他的意图，呵呵一笑：“村野，你的小聪明是瞒不过我的....我也并不打算把你怎么样，你也别想着逃跑。海月岛这么个巴大的地方，想抓到你是很容易的一件事情。你想知道的我一概都不会告诉你，我把你请来，是为了请你观赏一场好戏的。”
“什么好戏....”
柳下间辉打了个响指，祭台下的两名黑衣人架着一个人走了上来，如同抛垃圾一般随意地丢弃在祭台上。那是个中年模样的，身穿浴衣的男子，手脚上都有不同程度的血迹，他的脸上已经是如同死人一般的死灰色，没有半点生气。趴在这祭台上，什么话也不说，不过很快村野便发现他的嘴边不断地冒着血泡，那种程度的出血是——
不对，这个人是....
村野打了个冷战，这个男人，分明家就是他在大石家看到的那个男人...这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男人似乎也发现了村野，挣扎着向村野求救，只是那软趴趴的手掌根本不听使唤，他想说些什么，却只吐出一些悲哀的音节。
“你把他的舌头给！”村野怒视面前的柳下间辉，面对此情此景，柳下间辉非但没有感到害怕，而是露出了十分愉悦的表情。
“对，就是我割的。怎么，村野，你难道不觉得很美丽吗？明明只是个不孝的丑恶男人而已，活着也不过是一堆无用的脂肪而已，你看他现在多美啊...能成为这种艺术品死去，这可是他的荣幸啊....”
“间辉，你到底是怎么了！”
他已经不是村野认识的间辉了，原先的间辉虽然有着令人羡慕的力量，但却并不会因此去伤害别人而快乐自己，面前的这个人已经和记忆里的柳下间辉一起完全不一样了，他只是一个疯子...
“怎么，村野，你不是很懂我的吗？你不也喜欢和人打架吗？你不也很渴望能用自己的双手给他人的肉体暴力摧残，由此来获得快感吗？当初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救你的啊...你和我是同类...不是么？”柳下间辉向他露出了病态的笑容，那笑容让村野心中的厌恶更甚几分。
“混蛋！我才和你不一样！”村野愤怒地大吼道，“我才不会因为别人的痛苦而感到快乐，也不会觉得这种残忍的事情是很美丽的事情！你已经不是我认识的柳下间辉了，所以你没资格评论我！”
昔日好友变成这副模样，村野的心中除了绝望之外，便是愤怒。他无法认同那样优秀的间辉会变成这样的心理变态。
“可是啊，你难道不是一直很羡慕我，一直在向我追逐吗？”
村野沉默了。
“是的。”他轻轻点点了头。
“那不就完事了？呵呵，等这件事情告一段落后，我们好好谈谈吧...我相信神明大人会很高兴你的加入的...”
“可是...我羡慕的，是柳下间辉，而不是你啊...”
村野幽幽地说道。
“我认识的间辉，是一个不善言辞的家伙，但总是笑的很阳光，总能给人一种希望的感觉。就像暗夜中的曙光一般照亮着我的世界..那时候的我孤身一人，面对这个世界已经遍体鳞伤，伤痕累累，是间辉的出现给予了我希望...他义无反顾的保护也让我对他充满了敬意，本来像我这种不争气的家伙，直接抛弃掉不见好了吗...”
“可是间辉他没有...他选择和我这种人做朋友，也为了保护我这个朋友和那个剑士决斗...我不相信，不相信那样的间辉，笑的那么温柔的间辉，不忍心看到别人受伤的间辉，会变成一个像你这样的魔鬼！”
村野的眼神冷冽了下来，一字一句地说：“你根本就不是柳下间辉，也不是我村野春树的挚友，你只是个冒牌货。”
柳下间辉哈哈笑了起来：“这样啊，这样啊村野....”他的笑声夸张而扭曲，很是刺耳。
“你真正追逐的不过是过去的柳下间辉罢了..那个根本不明白艺术的缺少美的细胞的傻子而已...抱歉啊村野，我收回前话，你不但和我不一样，还非常地可悲呢。”
村野没有再说话，他明白现在再说些什么也没有用了，老朋友见面，原本以为能有所转机，可是他们已经完全决裂。村野不可能认同这样扭曲的间辉。
“即使是这样，我还是要给你观看这场大戏的特等席呢。”柳下间辉轻轻挥了挥手，“上去吧，尊敬的巫女大人。”
“什么？”村野的眼睛缩成针孔大小，若叶则是震惊地抬起了头。
从阴影中走出的，是和若叶模样一般无二，身穿着巫女服的千叶。他面无表情，手上拿着的是闪着寒光的刀子。他一步步走上祭台，期间目光与村野对上。村野的与他对视了一会，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那...那是千叶吗。
如同野兽一般，渴望着些什么的眼神。
和之前在神社遇到的有些笨拙但单纯的模样完全不同，真要比较，简直如同饥渴了很长时日，渴望着鲜血的恶狼一般...
“千叶...千叶！”若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大声呼喊着千叶的名字。她的脸上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焦急和悲伤。
“该死...你不是说了吗！你不是说了吗！这件事情和千叶无关！和他无关！为什么又要再一次，又要再一次逼他！为什么！”
如同暴躁的小狮子一般，若叶挣扎着想要将身子扯断，可是她的力气太小，最后只能把自己娇嫩的皮肤勒出一条条的血痕来。
看着做着困兽之斗的若叶，柳下间辉轻轻地叹了口气，很是怜悯地说：“果然是姐弟情深啊...我的确答应了你不会对他做什么，可这一切都是他自己要求的啊...”
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恶心的笑了：“他是自己要求...要代替你，去完成这次活祭的啊...”
“活祭...到底是怎么回事！”村野冷着脸责问道。
“如同字面上的意思啊。”柳下间辉说，“向神明献上鲜活的祭品...这便是活祭，而身为侍者，巫女的任务...就是杀人啊。”
“什么！”
村野连吸数口凉气：“你居然让这么小的孩子去杀人——”
“别看他们小啊。”柳下间辉的话语中流露出一丝赞许，“在你身边的那位，可是一年前从其他四个人中杀出一条血路，保护自己的弟弟走出牢笼的伟大姐姐啊....”
若叶的身子僵住了。
“你到底对他们干了什么！”村野已经有些失去了理智，他的额头因为生气已经暴起了青筋。
“没什么，只不过是玩了个有意思的游戏而已...”他很少不在乎地弹了弹手指甲，而后露出感兴趣的笑容：“那么——告诉我吧，面对双手沾满了鲜血的若叶....你到底该怎么选择呢。”
“是让她逍遥法外...还是关进精神病院...永远在那个地方痛苦地挣扎...”
“闭嘴！你个人渣！是你逼他们的吧，是你干的吧畜生！有种给我解绑啊！是男人就冲我来，对这么小的孩子下手算什么本事！”
柳下间辉向他比了个安静的收拾，而后慢悠悠地说：“接下来...就让我们来欣赏一场...美妙绝伦的盛宴吧....”
月光照在千叶的脸上，那没有任何表情，空洞而涣散的眼睛，渗出些许晶莹的泪痣，向下滑落。
“对不起...”
村野听到他在说话。
“我们的约定...就这样吧....”
那...旋转木马的约定...已经不可能了....
他举起了刀。
寒芒刺痛了村野的眼睛，他想要阻止，却无法挣脱身上的绳子，所有的绝望和不甘的化为了一句由腹部向上涌去的气流，他张开了嘴巴，发出的，是一件不成人声的惨叫。
“不要！”
片刻之后，灿烂的血色之花，将清冷的月色，染上了一丝血红....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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