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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呜啊啊....”
已经记不清楚是第多少次了呢，哭着跑回家找母亲。
“怎么了武藏？”
我扑倒在母亲的怀里，一边哭一边说：“我不小心把惠子的画给撕了....老师臭骂了我一顿，惠子也不和我玩了....”惠子是我幼年时的一个要好的玩伴，她在我的心中占据着很重要的地位。
母亲想了想，问：“那你和惠子道歉了吗？”
“道歉？”那时的我，并不知道母亲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对惠子说’对不起，我把你的画弄坏了’之类的啊？”
我突然不说话了，想了好一会儿，才攥着小拳头说：“可是...可是，可是我也有站在她身边，问她要不要紧啦....”
“武藏啊。”母亲轻轻地摇了摇头，替我擦去眼角的泪。
“可是你要知道啊，有些事情不说出口的话，别人是不会明白的啊。所以啊，去和惠子道歉吧，她一定会原谅你的。”
“....嗯！”
......
阳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将睡着的房间唤醒，角落的尘埃正在舞蹈着，一切都在告诉着我，已经是早上了。
“啊...做了这样的梦吗。”我揉着有些发涨的脑袋，坐了起来。
现在想想的话....那时候的自己还真是有够软弱的啊，经常因为一点小事就哭鼻子....父亲也因为这曾经狠狠教训了我...拖他的福，我可以说是长成了很健康的青少年。
如果说父亲对我的教育就是恐吓和高强度的体罚，不留一丝情面的严格的话，那么母亲对我的教育就是如水一般的温柔。我一般犯了什么错误，她从来不会打我骂我，只是笑着问我：“武藏你知道你自己犯了什么错吗？”那笑容让做错了事的我感到羞愧，吞吞吐吐地承认自己的错误。在我承认错误后，母亲会以示惩戒一样轻轻弹弹我的额头，虽然一丁点痛也没有，但我知道，那一次次宠溺的弹额头，已经将一些正确的道理永远留在了我的脑海里。
....是的。
若叶就是责怪这样的我吧。
因为我什么都不说——所以她会生气。
我以为她能理解我，她能知道我想的是什么，所以很多事情我几乎没有顾虑她就去做了。
例如拒绝那场逼婚，还有后面若叶的质问。
我当然是喜欢若叶的啊...我认为那种问题是明知故问，所以我很厌烦。
我讨厌若叶毕恭毕敬的态度啊...我认为她能知道我的意思，但是她依旧这样做了，所以我很厌烦。
...可是说到底的话，我又是怎么确定，若叶了解我呢？
没有...我自始至终都没有去确定过这点，正如我觉得我很了解若叶一样，所以很多事情我就擅自做了决定。
因为...如果我不说的话...
“她怎么可能知道呢。”
就如同母亲说的一样，如果我不说的话，若叶又怎么会明白呢。
...啊啊，现在想想，自己昨天被突如其来的情况弄的有些烦躁，于是便把这最简单的道理都忘记了...
若叶问我，我到底喜不喜欢她的时候，我为什么会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呢...
真该死...如果能在那时就说清楚自己的心意的话，一切都不会那么糟糕....
武藏啊武藏...你真是....
不过话说回来了，若叶还没有回来吗？
以往这个时候，不应该会来叫我吃早餐的吗？
...难道是真的生气了..真是抱歉啊若叶，我会好好和你道歉的，并且再次正面回答你的问题的...
我，武藏啊，对于你，虽然只有这短短的相处时光，但对你的喜欢，是绝对不假的。
正因为如此，我才不允许这份喜欢...变成强制执行的命令。
二
我将被子叠好，拉开了房门。家里却静悄悄的，我感觉不到任何生人的气息。
这是..怎么了？
我皱起了眉头，在走廊上游荡了一圈后，大声叫起了若叶的名字：“若叶？”
可是没有人回答，我走到厨房，看见的却是冷清的，完全没有动过的锅炉。
我的内心更加疑惑了，根据自己的记忆找到千叶的房间，轻轻敲了敲门。
“千叶？在吗千叶？”
可是没有人回答。
两个人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找不到踪影。
“没理由啊...”一般这个时候，若叶应该已经做好了早餐，而千叶也应该在房间不知道捣鼓些什么吧....可是为什么没有人在家呢？
“....真是的，要出门的话好歹和我说一声啊。”
我有些郁闷地坐在了客厅的坐垫上，将手放在桌子上，托腮看着庭院。
今天连衣服也没晾呢，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呢。
...早晨的风吹了进来，有一丝凉意。
啊，真是个...冷清的早晨呢。
既然这样的话...
我似乎打定了什么主意一般，用拳头和自己的手掌敲击。
“那...我就去外面转转好了。”
下定了决心之后，我穿好鞋子，向着房子外走去。
.....
海月岛虽然算不上很大，但居民还是比预想之中的要多的多。不，不如说与其说是村庄，更像是一个城镇吧，若叶姐弟的家就在镇口，再往外面走一段距离，就能看到海了。听说若叶工作的神社好像也在那边的样子，嗯...靠海而居的神...应该只有海神了吧。
...海神？
..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个名字莫名熟悉..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了。说起来我还从来没有去过若叶工作的地方看看呢，这个时间点的若叶要是不在家的话，应该在神社能找到她吧...
希望她不要去村民的家里帮忙了，因为我好不容易积攒起的决心，还不知道能持续多久啊..
我一定要当着她的面对她说对不起..一定要。
怀抱着这样的想法，我不禁加快了脚步。
三
人多了起来。
我也没有想到，居然会有这么多人。若叶的神社是在离海很近的一座小山上——就在那长长石阶的尽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人好像特别多的样子，各种男女老少都从我的身边经过，向着阶梯上的神社赶去。
...是有什么活动吗？
看样子很多村民都来了呢...其中就包括了几张有些陌生但又熟悉的面孔，仔细回想一下，好像是在村长家遇到过的人。
这么说来昨天晚上那个老人也会来吗...
我不禁回想起老人的眼神，那的确是非常锋利，好像要把人都切成碎块的眼神...
如果可以，真不想再和他见面啊...虽然昨天晚上大放厥词的时候我很是嚣张...但自始至终我都不敢去直视老人的目光啊。
真是狼狈呢，宫本...
一边嘲笑着自己，我一边迈上阶梯。
阶梯看上去的确很长，但我几乎没有费多少力气就到了顶层，身体恢复的已经差不多了...多年的锻炼总算是有些成效，也不枉我在父亲手下鬼哭狼嚎的那段时光了。
阶梯的尽头，就是神社了。
若叶，你会在哪里吗。
我有些紧张地攥着手心，我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心正在出汗。
但改来的终究还是要来——
阶梯的尽头，是热闹的人群。他们的脸上个个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三五成群地交谈着，我听到他们在互道祝福。
“志平兄，今后还请多多关照了！”
“哪里哪里！祝你来年的庄稼有个好收成！”
诸如此类的对话并不在少数，明明只是八月份，还没有到春节，就开始祝福下一年了么...真是奇怪，不过这或许是一种特殊的习俗也说不定吧。
不过我很快便没有心思去思考那些东西了，因为我在人群之中，看到了一名巫女——
黑色的长发，精致的容貌，和服气息浓郁的巫女服，以及那温和的笑容，仿佛完全没有受过伤一样的少女——
若叶。
我怔怔地看着若叶。若叶正在和人交谈，交谈的对象居然是昨天晚上的那名老人。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不过那已经不重要了，我现在想见的只是若叶...对，仅此而已。
我要亲口对你说声对不起。
若叶似乎也发现了我，那明媚的笑容一点也没有减少，我看到她和村长说了些什么，然后朝我走来。
“武藏先生，欢迎来到海月神社呢。”
我看着她的笑容——多么灿烂的笑容啊，灿烂的令人心痛。看到这样的笑容，我本来涌上嘴边的道歉不知道为什么又咽了回去。
若叶她...是明白我的吧？不然为什么会向我露出这样的笑容呢？
有那么一瞬间，我是这么想的。但我很快便否定了我这荒唐的念头，若叶昨天哭的那么伤心，怎么可能过了一个晚上就没事呢？
“...啊，真是热闹呢。”可是...我还是没能把道歉的话说出口，因为我看见村长已经向这边走来了。
“嗯！每年的这个时候，海月神社是最热闹的时候哦！因为今天是祭拜神明的日子呢！只要向神明献上祭品，神明就会保佑大家呢！”
“嗯..啊，那还真是好呢...”
啊，供奉神明吗？用饭团吗？还是各种各样的食物？不过话说回来，若叶做的食物这么好吃，神明也会喜欢的吧？
“啊..是很好呢。”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若叶的声音小了很多。
“哟，武藏，你也来了啊。”村长笑着招呼我，这个老人明明已经快要七十多岁了吧，腿脚还这么灵便，精神还这么好，真想让人知道他长寿的秘方是什么呢。
“啊，村长，早上好。”我向他打了声招呼，虽然老人的逼婚令我反感，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对他讨厌不起来。
“昨天晚上的事情，不再考虑下吗？”村长似乎是成心如此，又将昨天晚上的事情重提。
我有些慌张地看向若叶，却发现若叶似乎并没有对此放在心上，当即松了一口气，不过也没正面回答村长，只是随便搪塞过去了。
打发后村长后，我和若叶两个人呆呆地站立着，我看着她，她笑着看我。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样打破这个僵局。
真是..让人苦恼啊。
“武藏先生。”倒是她先开口了，“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去忙了哦？”
我有些慌张地叫住了她：“等一下！”
若叶看着我，问：“怎么了吗...”
我憋了很久，脸都涨红了，才说出那么一句话来。
“那个...我还没吃早餐呢。”
....啊啊，这样说起来，肚子已经在抗议了呢。
好想吃若叶做的饭菜啊....
若叶看着我，愣了一会，突然噗嗤一声笑了。
“武藏先生...还真是可爱啊...”
那是我，最为熟悉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四
虽说要准备早餐，而神社又有厨房，但似乎并没有什么食材，因此若叶仅仅是给我做了些饭团而已。
即便如此，我还是吃的很开心。
“武藏先生，你就这么饿吗？”若叶看着狼吞虎咽的我，笑着问道。
“那是当然啊！”我一边嚼着饭团，一边说：“一天不吃若叶做的饭，就感觉一点力气都没有，提不起半点精神来呢！”
“是吗...”她低下了头球，我看不到她的脸上闪过一丝落寞。
“像我这样的人，这样的手，做出的饭菜，武藏先生居然会喜欢吗.....”
她的声音太小了，我并没有听太清楚，只是一边吃着，一边尽我所能地夸赞若叶。
...如此一来的话，我们算是和好了吧...虽然没有当面说出来，不过若叶应该能理解我的吧...理解我是来找她和好的....
...毕竟，道歉这种话，仔细想想，还是有些说不出口啊...
“不过话说回来了呢。”我有些奇怪地打量着空空如也的厨房，“居然是供奉神明的话...为什么一点食材都没有准备呢？还是说食材要晚一点才会运过来？”
“...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东西啊....”
“啊？”
“啊，不，我的意思是说，等会应该就会由人运过来了。”
“..是这样啊。”
然后便是诡异的安静。
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安静。
我将最后一个饭团咽下，若叶看着我吃完，然后我和她的目光对视。
的确是很漂亮的眼睛呢，纯洁的黑色，黑白分明，透着一股灵气。眉毛不长也不短，而是刚刚好，正好是我喜欢的类型。
...说起来我在这之前真的很少接触过女孩子呢，所以我对若叶的喜欢究竟是什么，我一直不太敢下定论。
是想在一起的那种喜欢吗？可是又少了些什么...
是普通的喜欢吗？朋友间的？可是，又不全是...
正是因为这种奇怪的感情，才会让我有的时候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吧...
因为她是若叶啊，对我来说，是特别的存在，所以她的事情我都不能不管，不能不放在心上。她对我的批评和发火也是这样的，我根本就没有多加思考，直接依靠着自己强烈的感情就做出了选择....
变得好奇怪了啊，宫本。
这种从未有过的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好苦恼...
明明她就在我的眼前，明明就近在咫尺。
可是为什么...我还觉得自己和她，隔的太远太远....
五
相视无言很久很久，我才终于挪开自己的眼睛。
“那么——剩下的工作，请加油咯。”
“嗯，好的。”若叶点了点头，起身要送我。
“对了，如果是祭典的话，会不会有什么表演啊，比如舞蹈啊什么的...”
“有的哦。”若叶回答，“身为巫女的我，会在祭典上跳舞哦。”
“什么时候？”
“大概晚上六点的样子吧。”
“好，我一定会来看的。”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虽然我也想留在这里帮忙，但是我笨手笨脚的，没准还会给你添乱，所以我就先回去了。”
“....好的。”
说完这句话，我转身离开了。
原谅我了吧...应该原谅我了吧，虽然我没有说道歉...但是她原谅我了吧...
若叶的舞蹈...为什么一想到就觉得头脑有些发热了....啊啊不行...被她看到这样子一定会被认为是变态的...明明只是说了句这样的话而已...武藏你就想入非非，真是的...
很多年后，我回想起那个时刻，我想，大概那个时候。
我早就中毒已深了吧。
.....
“你为什么还要来呢。”若叶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般，坐在椅子上。
“明明..明明说出那样过分的话...明明，明明连句道歉也没有...明明，明明我已经决定了的，可是为什么你还要来....”
“武藏...拜托你了，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再调拨我脆弱的神经了，我会崩溃的，会崩溃的....”
她的脸上，露出病态的苍白。
“....事到如今，你还有回头路可以走吗，巫女。”
....
“当然没有。”她这样回答道。
“这份罪...就由我一个人来承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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