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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那么，为了奖赏你照顾武藏，我把你许配给他吧。”
空气凝固了。
——不，或许说，本来空气就已经凝固了，村长的一句话，更是让原本就紧张的空气，变得如同固体一样，我被这强大的气氛压的几乎要窒息。
并不是开玩笑的。
我认真地看着村长的眼睛，那双沉淀了不知道多少岁月的双眼同样也在认真地端详我。虽然我不知道村长在想什么，但我唯一能够确定的是，这个老人说的话，没有一丝一毫的虚假。
.....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有些出离地愤怒。
“从刚刚起我就发现了。”我站起身来，扫视周围的人群，稍稍平复了一下内心，好让自己不要太过情绪化。
“你们的目光....有在看不起若叶吧。”
被我目光扫视到的人群都有些慌乱，不过很快便恢复了镇定。他们到底还是没说什么——明明已经有不善的视线了，但依旧没有人开口说话。
“村长。”我深吸一口气，看向村长：“如果这是玩笑的话，还请收回。”
“为什么？”村长饶有兴致地看着我，“难道...你不喜欢若叶吗？”
我摇了摇头，说：“我很喜欢若叶小姐，但是如果是结婚的话....我不认为在双方都没有什么感情的基础上，能够幸福，何况我的年龄太小了，在日本根本还没有达到法定结婚的年龄。”
村长轻轻地摇了摇头——那是什么意思？否定？不屑？还只是...不带任何意义的纯属脖子酸了？
“那么，若叶，你怎么看呢？”
他问向我身边很久都没有开口说话的若叶。
啊，我差点忘了....刚才有些生气的原因，完全忽略了若叶。我有些愧疚地看向若叶，却发现她一直低着头，一眼不发。
“若叶？”
“......”若叶听到了我的声音，却只是用手攥紧了下摆，身子止不住地颤抖着。
“怎么了若叶？为什么不说话啊？”我有些担心地看着她，“结婚这种事情....不只是村长一句话的一件事情吧？你的父母也不会叫这么轻易地将同意的吧？所以啊，告诉村长，你的真实想法是什么....”
“好....”完全就如同蚊子般细小的声音响起，低着头的若叶，开口说话了。
“我...愿意嫁给....嫁给武藏先生....”
可是，为什么，我从那话语中没有听到一丝的情愿和高兴，反而是悲伤和...无助呢。
“若叶，你，你究竟在说什么啊...”我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干笑几声，走上前去想拍拍她的肩。
却被一把打开。
若叶把我的手打开了，我察觉到她是真的用了力。
我的手掌在空中飞扬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不，或许是在我的眼里时间变得缓慢了。
我看见了若叶抬起头来，黑色的眼睛里的悲伤，很快就被虚假的笑意掩盖。那本应该面无表情的脸庞，也在执行着“笑”的命令....
....为什么要笑啊，你明明很不情愿不是么？你明明根本就不想笑不是么？可是你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想这样子，强装作笑的样子，难道你一点也没察觉到，这样的你，很可怜么....
“武藏先生，我说。”
手垂了下来，若叶的脸庞也重新堆满了笑容。
“我愿意嫁给武藏先生。”
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
喂喂，这和想象中的剧本...根本不一样啊。
原来的剧本，不是我一番英勇发言后成功让若叶说出了不想和我结婚的真心话，然后我撂下“感情这种东西是强求不得的”然后十分臭屁地走的么？而若叶也会因为我的做法而对我多几分好感...一般来说普通的恋爱养成游戏就是这个套路的啊喂！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若叶，同意了？还是用那样的笑容，隐藏着悲伤的笑容强行让自己答应了？
......话说回来了，我对若叶她，原来，根本就一无所知么？
我只知道她在我卧床的时候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和那温柔的笑容，以及那恭敬却友好的“武藏先生”的称呼，还有那发现了我写日记时的调笑....
可是我却不知道。
她的笑容，也会累。
她的笑容，也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悲伤。
她...也会有，昧着本心，说话的时候。
这样的若叶，我不喜欢。
没错，不喜欢，对，就是不喜欢！没有任何理由地对此感到烦躁！明明是那么美丽的笑容，为什么让人看起来那么悲伤啊！明明你根本不想和我结婚的，为什么却还要自己答应啊！明明，明明这里许多人都用不屑的目光看着你，你为什么不选择反抗啊！明明只是个村长，只是个老头而已....你为什么要听他的命令啊！
若叶，你到底，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我捉住了若叶的肩膀，大声问道：“若叶，你不愿意的吧？......你明明不愿意为什么还要答应！”
若叶笑的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一样：“我愿意和武藏先生结婚....”
啊啊，混蛋啊！醒醒啊若叶！这不是你的真心话，不是啊！为什么要笑的这么无力，为什么明明已经掩盖不住自己的悲伤了，你还是要一个人负担？说出来，说出来啊！说出来就行了，说“我不愿意”啊！只要你肯说出来的话，我一定会.....
可是，若叶，只是僵硬地笑着，没有再说话。
“那么。”村长开口了，他终于收敛了自己的笑容，老人眼中的锋利又一次出现，如同一把尖利的刀子一般，向我刺来。
“武藏，你同意吗？”
就这样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让我绝望的话语。
武藏...你，同意吗？
二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了。
晚风带着些许的阴冷，穿过走廊，进入大堂，吹的我一个激灵。
“武藏，你同意吗？”老人又一次重复了这样的话语，如同铁锤一般，敲击着我内心最后的防线。
沉默之中，我察觉到四周的人群度齐刷刷站了起来，悄无声息。
他们面无表情地围住了我和若叶，谁也没有说话。
我看着他们那一张张如同死尸一般没有半点生气的脸庞，不禁头皮有些发麻。
“村长你....这是做什么？”
“没有做什么，我只是在问武藏你同不同意而已。”
啊啊，事到如今还在装虚伪么，老混球，看着架势分明就是逼着我答应了。该死啊，若叶什么都不说，又有这么多人，剩下的路果然只有一条了么....
可是——
不甘。
真的很不甘心。
不仅仅是为我自己，还有为若叶。
我不知道为什么村长硬要将我和若叶撮合在一起，但我知道的是，若叶根本就不会同意，也不可能同意。
我很愤怒她不表达自己的意见，但稍微冷静思考一下后，我似乎明白了什么。
啊啊，不爽，真的不爽啊。我宫本武藏——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感到这样的不爽.....
所以....要我答应？绝对，绝对，绝对不可能。
坚定了心中的答案后，我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不卑不亢地说：“对不起，恕我拒绝。”
若叶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村长的目光在我的身上停住了。
面无表情的人群，终于出现了，面带惊疑的人。
啊啊，就是这种感觉啊，这种感觉....
原以为被注定的事情却有了出人意料的反转，而这个反转便是我造成的...
心情，愉悦呢。
“我和若叶的婚姻，不应该由你们来做主，而是该由我们自己做主。”
我平静地诉说着。
“所以——我拒绝。如果这还不够的话，我将再次重申一遍。”
“我——拒——绝！”
三
可是，村长却笑了。
是的，笑了，没有半点阴霾的笑容，似乎根本没有为这生气。那爽朗的笑声久久回荡着。
“是么，拒绝么。”村长不笑了，轻轻叹了口气，目光变得深沉，“这就是...命吧。”
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但我的内心，突然不安起来。没有半点胜利的喜悦可言，反而是没由来地，感觉到自己似乎被压了一头。
“抱歉，失礼了，给大家添麻烦了。”若叶向四周的人低头道歉。而后不由分说地拉着我的手，带着我冲出人群。
我看着若叶把我拉出了大堂，村长正用一种不明所以的目光看着我。我皱起了眉头，却还没来得及说上些什么，若叶便牵着我的手，一路小跑着，来到了庭院。在出大门的时候，我明显感觉到她抓住我的手的力气大了很多。
“若叶，你，你干什么啊....”我被若叶突如其来的动作吓的有些蒙了，她却只是一言不发地拉着我的手，根本不听我的话，死拉硬拽地带着我走着。
我被她抓的很痛，又有些莫名其妙，因此不由使上了几分劲，若叶终究是女孩子，力气并没有我大，被我拉住，停下了脚步。
此时的天色已经很暗了，我和若叶已经离村长家有一些距离了，只不过这条路上并没有什么人。因为若叶背对着我的原因，我看不清楚她是什么表情。
但是，她那紧紧抓住我的手，慢慢地，慢慢地，松开。
“哈...呵....”
...那是哭泣声。
是的，哭泣声。
我从未听过的，若叶的哭泣声。
“武藏...”她没有再称呼我为先生，只是正因为如此，我才感觉到了异常。
若叶转过了身子，她一遍又一遍地用手擦着自己的眼泪，却擦了又有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咦....好奇怪...为什么眼泪止不住...为什么擦不掉.....”
“若叶....”
我不明白若叶为什么在哭....并不是那种“啊武藏先生你拯救了我我好感动感动的要哭了”的那种哭法。
很是，让人心酸的，看上去，很痛苦的哭泣。
可是，若叶，你为什么要哭啊，没有理由的啊.....
明明...没有理由的....
“我哭的样子...很丑，很丑吧....”
“不不不，并没有...”我慌了阵脚，我实在不擅长应对女孩子的哭泣，从各种意义上来说。
“那么，我笑的样子，一定很丑吧？”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说....”
“如果不是的话....”她的目光和我的目光交织，我看到了她眼中无尽的失落和愤怒。
“如果不是的话....为什么要拒绝！”
“拒绝...拒绝什么....”
我已经隐隐约约知道了些什么，但我还是不敢相信，因为...不可能的，因为没理由的啊。
若叶她....明明是，被强迫的啊。
“拒绝，拒绝了和我结婚啊！”若叶踏前了一步，我看见她的眼泪在空中飞舞着。
“难道...难道武藏就这么讨厌我么？我原来是这么丑陋的一个人么？.....还是说我从一开始就是被武藏讨厌的，你根本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欢我？”
“不，不是这样的！”我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卡住了一样。原先面对村长的坦然完全消失不见，我仿佛向小学老师解释自己的作业本被狗叼走的小学生一样，一切语言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那是怎么样的，那是怎么样的啊！”若叶嘲我大吼起来，“你讨厌我....为什么？我哪里没有做好！明明我也有认真地在照顾你了，明明武藏的一切我都有好好安排了，可是你为什么还是要讨厌我，还是要拒绝和我在一起？”
已经彻底懵了。
我已经搞不清楚眼前的是什么情况了。
若叶...应该是真的不像和我结婚吧。
可是...为什么偏偏要在这里，说出这样的话....
说出这样....让我，摸不着头脑的话。
啊，好烦啊....真的，好烦啊....
所以说，我从一开始根本就没有讨厌过你啊！若叶什么的...若叶什么的，我明明最喜欢你了！虽然我们相处的日子不长，可是你的温柔，你的笑容，你的一举一动，我宫本武藏，明明最喜欢了！可是为什么....可是为什么你却认为我讨厌你，难道我宫本武藏在哪的眼里，就是这样的男人么....
不行了，理智已经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怒火了。
被村长威胁的怒火。被若叶的软弱激起的怒火，还有对眼前若叶的言语的怒火。
我——已经到极限了。
“那你还想让我怎么样！还想怎么样啊！”我用自己都吓到了的，不成人音的嘶哑声大声地吼道。
“明明，明明什么都不知道的是我！明明，明明搞不清楚状况就被逼婚的也是我！明明，明明被你说出这样的话，看成这样的小人的也是我，你还想让我怎么样？！你还想让我怎么样啊！我明明才是受害者！为什么你要哭的好像我有罪一样啊！”
若叶怔住了。
我也怔住了。
啊，该死，居然不知不觉，就把这样过分的话给吼出来了，啊啊啊，宫本武藏，你向女孩子发火，到底算什么男人啊！混蛋！
“是这样，吗....”可是一切已经晚了。说出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一样，便再也收不回来了。
“原来，我在武藏眼中，就是这样的人吗...”
“不，我...”我想为刚才的话道歉，尽管我明白事情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境地了，可是...我还是想做一些苍白无力的解释。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武藏先生....”她向我深深地鞠了一躬，而后，明明还有眼泪，明明还带着眼泪，就那样，笑了出来。
“再见。”她转过了身前。
我看见她的长发在空中飞舞，我想叫住他，可终究没有发出声音。
伸出去的手终究垂落了下来，我看着若叶瘦弱的背影，越走越远。
“明明...明明我什么都没做错的。”
可是...为什么，我的内心，有一种负罪感....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
“我果然，真的，对你，完全就是自己的主观臆测，其实我根本，就不了解你啊....”
四
若叶已经擦干了自己的眼泪。
她明白自己没有理由向武藏发火，明明没有的。
可还是因为自己的任性，对武藏说出了那样过分的话。
可是...她不确定，也不敢确定。
自己在武藏眼中，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存在呢。
....但那已经来不及想了吧。
黑色的人影，挡在了若叶的身前。
若叶木然地抬起头来，罕见地没有露出勉强的笑容。
“时间要到了。”
黑影说。
“我知道。”若叶淡淡地答应了一声。
....
乌云遮住了月亮。
阴冷的风吹起了若叶的长发。
她站在空无一人的道路上，那黑色的瞳孔，被鲜血的颜色染红。
“是啊。”巫女的叹息声幽幽响起。
“这就是我的命运啊...抱歉了武藏，再怎么样利用你也太卑鄙了...”
“剩下的...就由我自己，来承担吧。”
海月岛的巫女，如此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