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好了。”苏三不知是说给徐苍武听的，还是说给林蔻蔻听的。
林蔻蔻：“嗯！”
徐苍武低头咽饭，两眼离不开苏三。
苏三：“我娘亲是个很有趣的人，她讲，人与人的起点都不一样，可是终点相同。”
林蔻蔻听得不太明白，但是她就喜欢石头和她多说说话，有沟通才有感情嘛。
徐苍武晓得苏三的厉害，就算他没受伤，还有当初那副武举人的身手，也不是苏三的对手。
苏三：“相同的终点有两个，一个是五尺见方的墓，搭上一块问心无愧的碑。”
林蔻蔻愣了，石头的话里有话……
她从未想过石头的感受，石头的追求，石头的坚持和石头的梦想。她处于一个小孩子的心态，仿佛只要拿到零花钱，变得乖巧起来也没关系，强迫自己成为“石头爸爸”眼里的“乖孩子”。
就算之前不是关键所在，关键的是……
要是她真的成了另一个“季雯雯”。
她会开心吗？
她的碑上，能写上“林蔻蔻”的生平与姓名吗？
苏三：“另一个终点，是在触手可及的范围内，拼尽全力去做到力所能及的事情，这句话我一开始不懂，娘亲说的很迷离魔幻，甚至用上了‘干他妈的’这种形容词。”
徐有彪，字苍武，南通人。二十有九。
妻女死于一场寻常的凶杀案，这位中年汉子明白，并不是神通广大的六扇门抓不到凶手，而是犯人为夷族，节度遣使厅本着友邦交好不交恶，商路往来舍小家的意思，将这件案子拖了一次又一次。
也就是徐苍武对孙从文声声质问之下，“一匹良驹都不肯下派给徐苍武”的原因。
他比谁都清楚，他比谁都悲伧。
苏三：“娘亲说过，世上有两种人，一种是随波逐流的人，一种的逆流而上的人。生活的方式决定了他们的区别，辛苦或安逸，碌碌无为或功高震主。”
“她还说，万千世界，在之前的大前提下，儿砸你要考虑清楚如何做一个‘人’，一个对社会阶层构成有着充分了解的人，一个思想觉悟超然且务实的人，一个能敢于说‘不’，更敢于说‘是’的人。不论第二个‘终点’如何，灿烂或平凡，本着求同存异的慈悲，哪怕当一头披着羊皮的狼，第一个‘终点’，我总会回到那片‘五尺见方’。”
林蔻蔻张着嘴，苏三这一通神神道道下来，她听得半懂不懂的。
苏三：“没听明白？”
你这小跑堂的思想觉悟有点儿高啊……----林蔻蔻如是想道。
但是……她却第一次忽略了苏三的“苏三”身份，如果林蔻蔻联想到苏三的能耐，指不定就会觉得眼下之人是要准备谋反了……
因为……
“你也看不得这朝？这官？这世？这个皇上？！”
徐苍武紧紧攥着苏三的手，两眼发红，像是找到了知音。
“戎、夷、瀛，近国地位居然比夏邦子民还高！他们杀人不犯法的！”徐苍武让蛋炒饭呛着了，心中憋着一口气。
“朋友，你先把饭吃完。”苏三不是夏邦人，不想谈国事。
徐苍武闭口不谈苏三伤他的事，仿佛看见了妙人。
他说过……
“我要让这个自我矛盾的腐朽国家，让这个要列国朝拜的‘天都’，看清楚自己丑陋的模样，推翻前朝之后不过百年，原本前朝新国就是个压榨人民的腐臭‘蜂巢’，现在的夏邦？只不过套上了一层新‘蜂箱’，将武人都圈养起来，用来对人民动刀子。”
林蔻蔻听得这番话突然慌了。
她才十八岁，不太明白自己是在一个怎样的国家里生活。她突然就知道为什么苏三要她回房了……
眼前这个阿叔，似乎……
很生气！
“蔻蔻，我叫你回房。”苏三吩咐。
“哦……”蔻蔻走出去两步，又不忍回头看一眼。苏三点点头，她又走出去两步，又回头。
“回房吧。”苏三念叨着，这次是念叨给林蔻蔻听的。“我娘还说过，西洋有个叫苏格拉底的老家伙说过，人类最大的幸福就在于每天能谈谈道德方面的事情。无灵魂的生活就失去了人的生活价值。而世上最快乐的事，莫过于为理想而奋斗。”
这一通大道理说得林蔻蔻一句都听不进去，不要说她，要放在其他普通人心中，也是听不进的。
可苏三又讲：“娘亲还说，‘西方那一套不适合中土国情，这老头有名的原因就在于他是个理想主义者，又叫做梦主义者，梦里什么都有，是最好的，但举个很简单的例子……’”
苏三眼神撇过徐苍武，仿佛这一句是留给他的。
“为理想而奋斗……要是理想一开始就触及了道德的基准线。这老头会怎么说呢？”
林蔻蔻心中一颤……
“我……"
我在干什么啊？
回想起自己天天和雯雯讲过的同袍之谊，如今却差些想要横刀夺爱，哪怕不择手段也没关系。
她回过头，一路小跑上楼去，脑子里乱如麻絮，剪不断理还乱。
大厅只剩下了苏三和徐苍武，而那碗饭也吃完了。
“你……在威胁我？”徐苍武语气冰冷。
“我在和你讲道理，虽然道理比不过刀剑和铁炮，但是道理也是思想，思想有个好处，它是刀枪不入的。”苏三报以冷漠的口吻。
“如果我比你强，我拿着剑割下你的脑袋。你说我俩之间谁更有道理？”徐苍武脸上挂着惨笑。
“和我说说你想干嘛吧？老兄。你本是要秋后问斩的人，是条逆流而上的鱼，我这随波逐流的小虾米担待不起。”苏三问。
“我想造反！"徐苍武一拍桌，眼中炯炯有神。
“傻子有人爱，傻逼是没人爱的。”苏三的语调相当朴实，像是在讨论着非常现实的事情：“你倒腾的魔教起家已经完了，事实证明一群劳苦民众帮不了你，你单纯只是想报复社会而已，别说得那么牛逼。”
徐苍武说：“黑莲教不止这一个分会。很快我就会东山再起！我要唤醒你们这些江湖人心中的野性！如果是你们的妻女，你们的至亲让外族杀了！你们的皇上还熟视无睹，要包庇杀人凶手！你当如何处之？”
“那要看我有多厉害了。”苏三眯着眼。
“哈！”徐苍武像是抓住这不仁不义之人的软肋，“这就是你？苏三大侠？”
“如果我手无缚鸡之力，上门报仇肯定没戏呀，苦练十年说不定还有机会。”苏三说。
这句话倒是点醒了徐苍武……
他半响没说话，如秋蝉将死，心灰意冷。
他太弱了。
一个人太弱了。
“没能力就练功，有能力就报仇，如果像你说的那样……”苏三突然眼神一变。“你想去报仇，想出国，结果六扇门连匹马都不肯给你，甚至……堵了你的路。”
徐苍武心中突然燃起了微弱的火苗。
“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苏三：“这就很有意思了。你的故乡是在南通？”
哒哒----
门口突然多了一人。
那算命先生拿着手杖，敲了敲门槛。
平南王世子，陈富贵正朝着他们笑。
“海上不太平，洋人也不太平，巴人更不太平，更别说北戎和蛮夷了。夏邦就像是一块蛋糕，祖上传下来的武艺都快变成厨艺了。精心烹饪完毕，等着外人来分。”
苏三怎么听怎么不对劲。一个反贼，一个封王世子，一个小跑堂的。
三个人凑了一桌。加上时局动荡。接下来是不是该进入凑齐一队“破烂”，开始建立王图霸业的节奏了？
哒哒----
陈富贵潇洒道：
“我听着呢，你们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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