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禅在这天将要蒙亮之时回了客店，刚推了门，那掌柜的一脸惺忪道：“嗯？嗯~是，是谁啊？这位客官，这才清早，过来干嘛啊？”
王禅道：“方才有一个约莫四十岁的中年人带着个女孩，你可有见到？”
那掌柜摆摆手道：“没有没有！到别处去！”
“噔。”半两金拍在柜台上的声音把掌柜的眼惊得只高起来。
“哎呦，我想想啊！嗯……有有！楼上呢，拐角边第三间房，客官里边请啊！”
王禅道：“有水吗？”
掌柜忙点头道：“有有！”说着从柜台里出来，到了后边去，进了一个类似于库房的个处，嚷了句：“快点啊！开门做店了！还想不想干活吃饭啦！”那里边出来个睡眼惺忪的伙计道：“掌柜的，这才卯时三刻呢，天都还没亮……”说着掌柜就握拳朝那伙计头上敲了下，手掌微微一松开点，那伙计也立马睁了眼打了精神，“有有！这就起来！”动作利索起来，到了后堂烧水备物。
王禅入旁榻上道：“有吃的吗？”
掌柜笑道：“有有，小店里吃的可多：烧鸡、米糊、粥饭粉汤都有。”
王禅微微点头道：“熬一锅粟米粥，熬一个时辰。还有，烧鸡一只，饭来一碗，还有水一壶。”
掌柜连连点头应着，不多时，那伙计就端来了吃食。
王禅吃的极快，三下五除二，烧鸡和米饭都下了肚，又将那水一壶皆尽倒入碗里，也喝了个底。掌柜的到了王禅边上，拢着手道：“那个、客官，还要吗？”
王禅道：“粥记得熬久一些。”掌柜连连点头，又回了柜上翻了翻，找了些铜刀铜子来找钱：“客官看好了，这烧鸡米饭水一壶连带那锅粥共是二十一个铜子，这是九个铜刀七十九个铜子，客官可弄好了。”说着又找了块小布包包起来。
王禅收好钱，慢慢上了楼。
到了拐角处第三间房，王禅慢慢推开了门，悄无声息。
不大宽敞的屋里头，冰冷的地上是一具沉重的身体，正盖着头，被褥裹了全身。那左侧床榻上则是个小小身躯正香甜缓缓的呼吸着。
王禅看着这一切，悄悄松下一口气。
“谁！谁谁谁？！”地上的那具尸体一样的人顿时起了身，却一个趔趄又摔在地上。
王禅面无表情的看着杜秋滑稽的毛虫一般的“表演”道：“是我。”
杜秋眨了眨眼，松了一口气道：“哦——。”
床榻上的冬瓜微微睁眼，眼睫毛颤动着，慢慢的爬坐起来，被褥从身上滑落，眨了眨眼道：“嗯呃……兄长……你来了……”王禅不回答，只是到了床榻边，重新给冬瓜拉上被褥道：“管好自己。”
冬瓜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道：“嗯哦……”伸出小手抓了抓王禅的手，“兄长，你手……好冷……啊，对了。”冬瓜拍了拍身上盖着自己的还余出大片地方的被褥，眼瞳里微微发亮，“很舒服的，兄长，你不睡吗？”
王禅起身，出门。
倚在门旁的木柱边，靠着冷硬的木头，就那么坐着，呆着。
客店里又回归了寂静。
但也只有那么一个时辰。
“吱嘎~。”
王禅微微偏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是穿戴整齐的冬瓜，但发梢有些乱。
“兄长，你在这干嘛？”
王禅起身道：“刚上来，走路有些累，靠一下。”
冬瓜咬了咬手指道：“喔。”牵着王禅的手，二人就那么下楼去。
“欸，客官，熬得粥已经好了，挺久了。”
“嗯。”
王禅舀过三勺粥到冬瓜的小碗里，冬瓜抿着嘴。
“我吃不下的。”
“吃不下也要吃。”
冬瓜知道抗争并没有任何作用，只能拿起小勺，就那么一口一口的慢慢吮着吃。
“小心烫。”
“喔。”
吃完了粥饭。
王禅道：“上去。”
冬瓜点了点头，一小步一小步的上楼去。
王禅看着那小小个子直到推开了门，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才挪动了脚步出去。
但刚踏出一步，又觉得，无处可去。
卫国公主今日午时或明日几时才到；鲁襄公一月之后才亡；还有那个李仲长……禄玉堂……
王禅第一次觉得，好像不知道该如何去做。
他来到这里九年，只明白一点：为了活着，什么都要去做。
但现在，他已经可以自己一个人活着，不需要再去担心钱或是战乱。
他知道这春秋乱世，何时何地有战，何时何地饥荒。
在以前，那九年之内，他没有能力去改变任何一切自己的命，无法定夺自己的生死。
但现在，他可以了。
可是……
王禅回想起这一年来的经历还有人。
他不禁撇了撇嘴角，但又立马冷淡下去。
毅然的踏出了接下的路，还有决定了自己该怎么走。
因为他知道，现在，有比自己的性命，更为重要的。
自己要用尽一切能力去守护。
要变强。
在陬邑郊外，同样有一片竹林。
但春夏更替，秋已至来。
已是一片一地的残枝败叶。
只有那一株株微微发黄发灰的竹干，随着清风与露水，正微微荡漾这般的从容。
还有一些些轻快无比的脚步声在林中穿行。
王禅寻了一处竹子较密处，从腰间袖间掏出三把匕首。左右手各一只，还有一只则叼着。凝神看着眼前的那么几根或是十几根交错在一起的竹子。
“呼。扑通。”
如同一阵清风划过，王禅的身影闪到了那片竹子的后头，行到中间，一个趔趄撞在地上。
感受着脑袋上微微的刺痛还有真实无比的痛觉。
王禅觉得，他似乎醒了。
自上次与李仲长殊死之间一搏，他第一次知道自己除了逃跑，原来已经如此擅长着拼杀。
还有渴望着生存还有害怕被杀。
无时无刻，那种刻在骨头里的野兽一样的记忆让他忘不掉以前那前几年的事。
他不想再经历。
王禅缓缓站起来，转过身看着身后的那几根竹子。
仍是那么站立着。
“呼——。”
又是一阵风吹过。
那清微的晨光里洒在竹子上的微弱光点，伴随着竹干上一条细不可见的狭长痕迹，滑落下去。
三根灰竹躺落在地上的声音，有些沉重。
于是王禅又继续看着周围，又瞧了瞧白露将出，光要大盛。
挥动着匕首还有余下的力气。
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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