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爷爷是个为人很朴实的人。
在我眼里从来都是。
晚上时候，我问去父亲道：“老爸，我们家有几个亲戚啊？”
无非是想知道下，究竟是有多少个舅舅姑妈罢了。
老爸听我问起，就会在我眼前竖起手指道：“九个。”
我一个孩子，哪里听得过九个？忙问：“这么多？”
老爸说：“是啊，你奶奶爷爷当年生了九个兄弟姐妹。”
我问：“那现在有几个？”
老爸说：“七个。”
我有点奇怪，不是说得九个吗？
“那还有两个呢？”
“还有两个，当年啊。那时候是四十年前了，本来已经有了六七个孩子了，结果你爷爷奶奶又生下来两个。怎么办？那年头是穷啊，哪里养得起九个？本来是养活七个已经不容易了？一家人九口是活不下的。只好卖掉两个，一个送去福建那边，一个不知道送到哪里去了。”
父亲说完便是一句大人式的“唉”了下。
我也习以为常，既然已经了解到了有多少个舅舅姑妈，那就没什么好再问下去的了。
但父亲是还不罢休的。
他点上一根烟，并不避讳我在这里，深深吸了一口，但并没有吐，烟是从他鼻孔里出来的。
父亲说：“想当年，那日子是真的苦啊你知道吗。你爷爷就拉扯我们七个兄弟姐妹上来，当年没有什么结扎，计划生育的说法。一家人七口怎么养的你知道吗？”
我说：“不知道。”
父亲说：“那时候你爷爷，我们那一家口人都是住在山上的，根本没有什么田的，只能去砍柴去拿来卖。你爷爷他一天就早上放一把米下去，然后扛着昨晚上劈好的，走几十里路去镇上卖了，然后再傍晚回来，饭吃了，然后再劈柴。第二天又是这样下去。”
说着，父亲的烟已是快要燃尽了。
我想，既然是这么穷，想来是没有钱能读书的。
父亲就又要说了，尽管接下来的这些，我都听过。
“你老爸我也读过些书的，不过就读到小学三年级。那时候是山上有个什么道士，然后就有个小破庙的，整天就小孩子去搬个椅子来坐那里。那时候哪里有你们这么多学科，就两本，语文数学。”
这我都耳熟能详了，自我记事起，父亲不时便说这些。
那时候年岁，我只道是父亲胡吹乱说，还年年满分呢，谁信些？
每次父亲说完这一段时候，总会看看我，然后说句：“白一包你要好好读书，别像你老爸这样，知道吧？”
我总会应应，敷衍一下过去。
听得我父亲说完这些，我就问道：“那爷爷现在身体怎么样？”
老爸就点点头说：“还不错，已经七十岁的人了，还能整天到处走走，下下棋什么的。”
我很少见过爷爷，但爷爷都对我很好很好的。
偶尔时会遇见爷爷，就会问我一句：“还好吧？”
他们那年代的人都不会说普通话，但都是能听得懂的。
我很奇怪的是，我旁围的人，不论是亲戚家小孩，还是路上遇到的些人，他们都是会说方言的。
可我不会，听也只能听懂一些点容易的。
爷爷问我的话，很少，但我都能听得懂。也会应上一句“好”，就结了，便匆匆过去不知玩些什么还是走去哪里。
爷爷在我脑海里的映像，一直是一个纯朴老实到不能再老的一个人。
眼窝深深陷进去，身腰已然佝偻，一只腿有点毛病，不大方便，左手还是右手上有拄着一只拐杖。走路便是那么一拐，一拐的往前一直走去。
我初时见到爷爷，便觉得是个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些的老爷子了。
可这和父亲嘴里说的，让我觉不大一样。
一个扶持了七个孩子长大，早出晚归的身板。
竟会是那么普通的模样。
倘若是我先听了父亲说的话再去见的爷爷，想必会觉得很大诧异，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我脑海中的身影从来便不与父亲所说的重合的一样。
可能那身板之所以佝偻，便是因为经历了这些罢。
时间就是这样，总是会诱发好多好多。
爷爷的身板这么弯下，就是被往年的事情所压的。
很重，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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