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老板拍了拍铺好了被褥问我道。
我点了点头，答道：“嗯，可以了。”
“哎，说起来真是不好意思啊，居然只能让客人睡阳台，惭愧啊。”老板苦笑道。
“没办法啊，谁让令媛不喜欢我这个陌生人呢？其实不好意思的是我，冒昧地打搅了你们的生活，一想到你们父女闹僵，我心里有点堵。”
“哎？说什么呢，那是她的小姑娘脾气，我早习惯咯！她只是一时想不开，只要三天不理她，她自然会好的。”老板安慰我道。
我低着头看着地板上的月光答道：“但愿这样吧。”
“对了，我还没问你：你叫什么名字呢。”老板问我道。
我看了一眼老板，转头看月，答道：“我叫江前，算是一个流浪汉。”
流浪汉三个字刚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这三个字让我想起来一个很恶劣的人，一个我再也不想见到的人，我耻于和他同一个身份。
可话已出口，再改，就显得不真诚了。再说，老板不知道我的尴尬之处，我又自个儿在那在意个什么劲儿呢？
“你怎么会在流浪呢？你不该在上学吗？你父母呢？”老板问我道。
“我父母吗？”我测过半张脸，斜视着老板，答道：“他们出车祸死了。”
我面不红，心不跳，很自然地说出了这句谎话。虽然我妈妈还活着，但我已经把她当作死人来看了。
老板听完后，沉默了几秒，说道：“哦，那我就不问了。对不起。”
我看向月亮，平淡地说道：“没关系，事情过去很久了。该伤心的，我早伤心过了。”
气氛一下子变得很凝重，只听得阵阵涛声，在这冷色的夜里游荡。
“这么说起来，你和我女儿现在有点像呢。我老婆前年走的。”老板看着地板说道。
“什么原因呢？”我转过头来问老板道。
“海难。还是晚上。快艇过去捞人的时候就没捞到她，听同船的人讲，她扎进海里就没影了。我借来一搜大船，让别人开船，自己手把着探照灯，灯光扫遍了整个海面，找了一晚上都没找到，我还以为龙王把她吃了呢。没想到龙王还是好心，第二天上午涨潮的时候把她完完整整地推上了岸。我过去一瞧，嘿，跟睡着了一样，鱼虾蟹都没啃过她，一点都不难看。那孩子就不一样了，她是被亲戚拽过来，看到她妈不动了就直接哭瘫在地上。料理后事的时候，这孩子反而不哭了，她一句话也不说，天天就在那儿叠纸钱，安静得跟只猫一样。送走了她妈之后，这孩子的脾气就变了，比以前暴躁多了，稍不如意，就跟我赌气，耍脾气，前阵子她还老老实实上学呢，这半个月她嫌上学天天自习太烦，说自己就搁家里自习了，然后白天躲在房间里，不知道在做什么，然后晚上出来帮我干活。我想着她老这样下去不行，正巧你来了，我就稍微利用了一下你，想刺激她一下，这还请你不要生气。”
“哪会呢，你收留我，我谢你还来不及呢。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啊。”大叔笑着拍了一下自己的后脑勺。“你看我，老来多健忘。我叫华强伟，情况你也差不多知道了，就是一个经营祖上留下来产业的个体自营户。我现在就指望女儿活着了，我不求今生能有什么大富大贵，只要能看到我女儿华红樱能有份稳定的收入，嫁个好夫婿，组个美满的家庭，不要我操心，我这辈子就值啦，我就能合眼去见她娘咯。”
“唉，华老板，不要说得这么伤感啊。”我劝老板道。
“这不是伤感小伙子，就是我仅剩下人生愿望啦。我不像你，还年轻呢，有能力学这个学这个学那个的，有兴趣尝试这个尝试那个的。我现在光是傍晚在海边站一会儿都不行了，海风一吹我就膝盖痛，站都站不住。我这辈子人该经历的事情我都经历过了，炒饭呢，也卖了二十多年了，按理说我早该像我那些老邻居哪样，卖了这儿的房子去市里养老了。可我这女儿让我安不下心来，这祖传的房子呢，她又不许我卖，说什么卖了这儿，妈妈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硬生生把我这把老骨头拖在这里服务大众。我有的时候真想一走了之，可细想起来，她是女儿，我是爸爸，我不护着她，这世界还有哪个男人能护着她呢？”老板说完笑了。
“你也不能太护着她了，她不上学的话将来只能像我一样，到处流浪。”我恳切地对老板说道。
“你说得对，阿弟。”老板居然给我起了个爱称叫“阿弟”，这让我很尴尬。“我不能老惯着她，是该催她回学校了。”
“对啊，人总要面对自己所处的现实的啊。你不能养她一辈子的，只能趁现在自己还有点能力，给她安排个好去处。”我推波助澜道。
“你说得全对，阿弟，没想到你才这点年纪就懂这么多啊。”
我笑了笑，答道：“谁让老天爷给我安排了个这么蛋疼的剧情呢？在街上转悠久了，这世上的事情自然就明白得多了。要不，怎么有人把社会称为‘我的大学’呢？”
“哎呀，阿弟……”老板笑着摸着我的头，问我道：“阿弟啊，你喝不喝啤酒。”
“是你想喝吧，老板？既然你想喝我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喝闷酒吧？”我笑着答道。
“哎呀！啊呀，阿弟啊，你真是太聪明了，这都被你看出来了。你等下啊，我去趟楼下拿下啤酒。”
“嗯。”我点了点头。
老板拍了拍我的后背，走了。
我隐约听见老板在我身后笑着嘀咕了一句：“这阿弟……”
“啊。”我双肘撑在阳台的栏杆上，眺望明月。
这个游戏还真是不会让人感觉无聊呢。
我是不是越来越陷进这个游戏里了啊？我在内心问自己道。
答案是否定的。
我肯定是能分清现实和游戏的区别的，这一点，我无比自信。
我现在不过是在一个虚拟的世界，为了好好地活下来，而尽情表演。
这样想的话，或许能够原来自己的虚伪了呢。
“咚咚咚……”我听见了脚步声，回头一看，老板提着两瓶开了瓶的冰啤酒走了过来。
“来，阿弟，给。”老板把其中的一瓶递给了我。我接了过来，端到月光下看了一眼。
“完啤啊。”我很失望地说道。
“完啤”是完美都市啤酒的简称。这不是我喜欢的牌子，因为完啤厂是国企，而“完啤”则是配给的啤酒，每个人每个月都能分到几瓶。是典型的穷人酒。“完啤”清淡而泡少，喝下去没有那种苦爽的感觉，
“是啊，其实我应该拿国啤的，可惜没有了。”老板解释道。
“哎，国啤也不行，国啤就比完啤高了那么一丢丢，而且还只是偶尔能喝出那高出的部分。”我说完灌了自己一口。
“那你说什么好啊，阿弟？”老板笑着问我道。
“罐装的萧山黑啤，那是最好的。”我答道。
老板一听，摇了摇头，说道：“那酒太难弄到了。就几家店卖，还每个月月初没几天就被抢光，这让我上哪儿弄去？”
“就是因为好大家才抢啊。不过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萧山酒厂不扩大生产，老是那么点产量，搞得它只能在我们市里混混，它要是有点雄心，完全可以拿下全国市场，乃至世界市场。唉！真不知道它为什么会这样！”我越说越来气，只好灌自己几口，把快要从胸口冒出的怒气给冰镇下去。
老板不回话，他看着自己手里的酒瓶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又灌了自己一口，但我没直接喝下去，然而把它含在口里，绕着牙齿和舌头打转。好让苦味和辣味刺激到自己口腔里每一个感觉细胞，促进自己冷静地思考。
现在这双人闷酒的氛围有些尴尬啊。我得得
想办法把老板拽回我们的二人世界。
于是我问老板道：“老板啊，你有手机充电器的插头吗？”
“阿弟你要啊，我有，我等会儿拿给你。”
“好的。”我点了点头，接着说道：“老板，你那炒饭可真好吃。”
“鲜蛤炒饭吗？那必须的，这祖传的做法，光我就炒了二十年，那能不好吃吗？”老板自豪地说道。
“是不是有什么秘方在里面？”我问道。
“秘方没有，做法倒是有，阿弟你有兴趣的话我可以明天就开始教你。”
我一口喝光了酒瓶里剩下的酒，问老板道：“你不怕我偷了你的做法去开别的店？”
“不怕！”老板摆了摆手。“这做法现在就我一个会，而我连个徒弟都没有，我要是再不教人，这做法就要失传了，我不想让它断在我手里。”
“哦，是吗？那明天从哪儿开始呢？”我问道。
“就从剃蛤肉开始。”老板一口闷光，把瓶子从窗户里扔到了楼下。
“啪啦”一声。
“明天要扫地了啊大叔。”
“扫就扫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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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生活总是各种干我们，我们基本没有机会反抗，只能配合它。
回到文本，这一章又弄出来一件扑朔迷离的事情——老板娘之死。
有限的信息，有限的解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