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车上，我有点恍惚，不知是因为被人打了脑袋，还是自己的心灵受到了创伤才会这样的。
我打开了头上的车顶灯，黄色的灯光是那么刺眼，让人不敢相信自己身处于虚拟世界之中。
我转向窗户，窗户上的我看上去很不开心，两眼之间像是被人夹住似的，皱巴巴的。嘴也抿得很紧，两腮突出。那人很像我，却又不是我。
是一个我很熟悉的人啊，是谁呢？
关于他的记忆，只有他的相貌，没有相关信息。我翻遍记忆的储藏柜，都只找到他的照片，找不到他的资料。
丢失了吗？那就算了吧。
我不去想他的身份了。
我看着车窗玻璃上的那个人，他也在看着我。对视之中，我的眼神愈发侵略，如一支利箭，穿透了我的双眼，此向我的内心。
我不能再看他！正要我移开视线时。那个人忽然开口了：“瞧瞧你这挫样，你这样能做得了什么，估计连活下来都很困难！你要是再不打起精神，冷静地处理当下的困境，你只会在泥潭里越陷越深。振作啊，江前！”
那人不由分说地骂了我一顿，却句句在理。但是当时的我没有想那些，而是在惊奇为何自己的内心毫无波动。我猜是因为我的内心过于疲惫，已经没有余力再来考虑他人对自己的批评了。
人在困倦的时候，更容易自我放弃呢。
那人气呼呼地盯着我看，却又一言不发，干瞪着我。我把脸贴在玻璃上，想离他更近一些，可没想到，一靠近，他就消失不见了。
“唉……”我长叹了一口气。
“小伙子，有啥不顺心的事啊？”司机师傅开口道。
“啊？”我没想到司机师傅居然会关心我，果然是因为是在虚拟世界中的缘故吗？我没好气地答道：“感觉日子在我身后拿着刀子追着我跑。”
“小伙子，那是正常的。你以为你活在人类社会，其实你还呆在丛林里呢。一个不小心啊，嘿，丛林里的其他猛兽就把你给淘汰咯。”
“难道因为有淘汰机制，人类社会就该被称为丛林吗？”我反问道。
“这倒不是。小伙子，你这样想，你要进食吧？你要睡觉吧？”你要交配吧？食物、住所、异性，这些从哪儿来？不都是通过你和别人竞争得来吗？”
“拉倒吧！”我很没素质地打断了司机师傅，因为我的内心有一股无名火在乱窜，我控制不住它，只好任它肆虐。“我一同学，也不知是谁家的儿子，呵，打我见到他开始，他就什么都有了，我却连他张口就来的东西都摸不到。”
“那是人家生在了富贵人家家里。你有这个机会吗？没有吧，我们普通人都是没有这样的机会的，我们不能决定自己的出身，只有靠自己的奋斗，让我们的后代们能过上我们曾经羡慕过的同龄人的生活。”
“哼，奋斗，好一股正能量！”我冷笑道。“有用吗？无用功而已，我们头上都有一块玻璃天花板，玻璃板上美好的世界，我们看得见，摸不着。”
“但玻璃板下的世界，也没有那么不堪吧。”司机师傅憨笑道。“我们既然活在这里，就要好好活着，何必自暴自弃，自己把自己推入地狱呢？”
“哼？你说了这么多，又能改变得了什么？”
“那你又何必回复我呢？无非是为了自己心里的一时爽快，人活着不就图一眼前乐么？你说对不对啊？”
我没有回复。
因为已经没有什么话，值得我去说了。
我更关心当下的自己，又没有耳机，又没有熟人，只有一把据说需要“卡拉”才能使用的“上帝之手”可以用来保护自己，确实像是丛林中孤身前行的猛兽。
今天，截至目前为止，我还一个任务都没有完成呢。
不甘心，不甘心，我很不甘心。
我掏出手机，打开指南，进入任务界面，往上拉，下面茫茫多的次要任务，我的眼睛努力在那些次要任务中扫视着，我努力地寻找我能尽快做完的任务。
终于，列表停止了滚动。
结论是。
我好饿啊，还是先吃饭。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死不瞑目。
可以说，进食是人生乐趣的四分之三，没有饭吃我的身体和我的精神就都要死了。
我想了一下：北渡大厦没什么好吃的东西，附近都是些写字楼，平时那边的人都是靠叫外卖或自己带盒饭解决伙食问题。
那么去金谷广场吗？那边好吃的店家我都吃腻了，而且我不知道现在去还轮不轮得上。估计现在发给门外等待的人的号码，已经有三位数了。假如我现在过去，那我就是给他们舔盘子的。我又不傻，才不会自讨苦吃。
想了想，断桥街那边也吃腻了；北区美食城就更别提了；钟簋街太low，是穷人才会去的地方……
“啊……”我真的不知道去哪儿就餐了，差不多整个江南都被我吃遍了，我不用去到店里，只要想想，就能在舌头上感受到我想要品尝到的味道。于是，我只能问司机道：“师傅，我饿了，北渡大厦我不去了，你知不知道哪家饭店味道比较好？”
“啊？那得知道你想吃什么。”
“我随便了，你帮我找一家。”
突然来了个急刹车，我差点被安全带勒成两半。
“喏。”师傅指着街边的一个大排档说道：“那家店，可以的。”
“哦？真的？”
“你不信我算了。”
“不是我不信你啊，是这家店太low了！露天的桌子，抠脚的大爷，不戴帽子的厨师，天呐，谁会有食欲啊……”
“好好好！那你到底要吃啥？”师傅拍着档把问我道。
“呃。”我的眼珠子转了几圈。“嗯……”
说句心里话，挺难做决定的。想吃的我没那么多配额，能吃好又吃饱的地方我又都吃腻了。
“快点！”师傅催促道。
“等下。反正现在也是空贴，你又不亏。”我一边答，一边从夹克的右边外兜里掏出手机，打开“指南”里的居所，一如往常，弹出个对话框，上面写道：感谢您使用“居所（house）”。居所是教会提供给调整者们使用的房子，禁止任何人以任何形式占有“居所”。“居所”内的物品大家可以随意使用，但请注意节制，给他人留一些，必需品请在使用过后及时补充。居所不使用时请在离开前打扫干净。请不要告诉任何人关于“居所”的信息，包括调整者。倘若你想要使用特用“居所”，需提前在“卡拉”中向教父申请，只有申请批准后才能使用。大部分居所的门锁都需要钥匙来开，通用钥匙串可在“物品”中获取。祝您使用愉快。
我点了确定，对话框消失了，各种各样的房子出现在我眼前。界面上方有快速筛选，我选择了“距我最近”，原本铺满屏幕的选项就只只剩下三个，我选择了第一项，一张图片弹了出来，看背景，是在这儿附近，拉下去看详细信息，原来它就在我右边的小区里，透过车窗可以看见我的邻居们挂在室外的内衣。
就这间吧。我偷懒地决定了。
“师傅，给。”我把市民卡递了过去。
在看手机的师傅把手机放回了左边的车门储物格里，接过我的市民卡，放在了计价器上，再按了一下“结算”按钮。
“滴”的一声，红字从“376.80”跳为“352.30”。
哟，钱还蛮多的。光是出租车的车费都有这么多，看样子我这张卡的身份很好，最低也是高级工程师。
我已经差不多接受这是个虚拟世界了，纵使它如何如何地表现自己的真实，我都认它是假的了。
我一个靠11路公交车过活的学生狗，是不可能会有这么多配额的。
除了在梦中的解释之外，其余的解释我一概不信。
因为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我一边笑，一边走进了小区里。
下什么馆子，饭要自己烧的才会好吃啊！
我突然站住了。
刚才那句话是别人告诉我的，但是，我却想不起来那人是谁了，虽然他的话语依旧在我耳边萦绕，但是他的脸是模糊的，我辨认不出。
“唉，算了。”我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
管他是谁干嘛啊，只要道理对不就行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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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江前真是个对生活缺少热情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