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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说话，猛然站起身，戒备地看着他。
他并不慌乱，只是盯着我。
他的眼眸像一潭深水一样平静，却又深不见底。
两个人僵持着，气氛异常地诡异。
我不习惯和别人对视，每次与别人对视便会有一种潜在的压迫感。即便此刻我站着，他坐着，我显得居高临下，这种感受依旧并未减弱。
我开始觉得我来到这里是个错误，因为这名自称张迹的青年人所能给予我的威胁远远大于给予我的益处。
但我，到底在坚持着什么？
沉默，屋顶的灯光忽明忽暗，晃得我有些眩晕，房间内死一般的寂静。
他的目光渐渐柔和了：“既然你不信任自己，那么，来信任我。这一点有什么不对的吗？”
我知道，这一刻，我动摇了。
一直以来对于别人的戒备和自己的武装早已令我疲惫不堪。
我信任什么？我是个连自己也不信任的人，更何谈去信任别人。
不对，我猛然惊醒。
他简简单单一句毫无逻辑可言的话就能令我有些松懈。
我是怎么了？
房间内的蓝色色调装修、忽明忽暗的灯光无疑令我更容易受到心理暗示。
我不得不承认，在心理暗示方面，他是个高手。
而最近自己被噩梦所困扰，精神恍惚，被暗示的几率以及程度更是大大加深。
此刻，最为理智的做法应当是马上离去。否则，我根本就不知道他接下来会对我做什么。
但我不想离去。
可是，我到底在期待着什么，我到底在坚持着什么。
我抬起头，努力扬起自己的嘴角掩饰自己的慌乱：“因为你不值得我去信任。”
他的脸上不再挂着礼貌而疏离的微笑，神情平静。
他一直试图与我的眼睛眼睛对视，却无数次被我闪躲开。
我心知肚明自己的慌乱早已被对方察觉。
自己已经乱了分寸，又怎可在这场心与心的博弈间获胜。
他示意我先坐下，轻轻按下一个按钮：“看来向先生有些紧张，不如我们先来听听一些音乐放松一下。”
我的手下意识地伸进口袋，握紧了口袋中的卡片刀。
我感到自己的手心充满了混着湿热的液体。
一旦他打开音乐，无疑能让心理暗示再次加重。
可是，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为什么我依然没有选择离开？
你到底在坚持什么。
到底是什么，能让你不喜冒险的性格变得如此冲动。
熟悉的曲子，舒缓而又温和。
秒针越过12的位置，与分针重合，在移动的过程中发出清脆的声响。
滴答。
“如果你迷失在黑夜里，我会是你的一盏明灯。”他的语气舒缓而坚定，静静地望着我。
在这一瞬间我似乎有种错觉，他是一个值得我去卸下内心所有戒备的人。
潜意识让我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正受着心理暗示，明知危险，却不愿主动摆脱。
如果你迷失在黑夜里，我会是你的一盏明灯。
这样，抬头看见你，我就不会觉得害怕了。
你是明灯，即便这个世界再黑暗，你依然可以将我的路，照亮。
我的生命里没有光明，只有无尽的黑暗，和我为之守候的你。
“你是明灯。”我微微颤动着嘴唇，轻声喃喃自语。
“我一直会在。”他的眼神不容置疑，声音渐渐趋向温和。
一直会在么？
像一滴露水流入干涸的灵魂，击不起波澜却令某块干裂已久的东西渐渐湿润了。一颗原本充满着坚硬的刺满是戒备的心，柔和了。
‘坚持住，不要向下看，你可以的。’
身子不由自主地一颤。
沉睡在记忆中的某个声音渐渐苏醒。
张迹的脸在灯光的照射下棱角分明起来，柔和而又坚定的眼神与记忆中某个面孔渐渐重合。
我睁大了眼睛。
你到底是谁。是那个咄咄逼人、要求与我以利益相交换的所谓心理咨询师，还是，还是曾经活在那个灰暗的世界中、沉睡在记忆中再也寻找不见的那个你。
脸色不正常地潮红，开始发烫。
十余年前日日所想，夜夜所梦。
秒针移动发出清脆的声音，滴答。
心脏猛然收缩在一起。
‘阿方，你一定要强大起来。’
秒针又移动了一格，滴答。
神经某处隐隐作痛。
‘阿方，难过时就想想我，好吗？’
滴答。
我使劲摇了摇疼痛剧烈的头，可指尖的冰冷是如此的强烈，用力用指甲扣住自己的指尖，这一熟悉的动作我做了二十余年，尖锐的触感契合着指尖每一块神经，就像那个人从未消失。
‘阿方，不论周围的境遇怎样，不论他们如何对待你，要乐观下去。’
屋顶的灯光令我有些眩晕。
滴答。
‘阿方，你是我的骄傲。’
抬头直视屋顶晃眼的灯，与周围冷色调的墙壁形成鲜明的对比。
两滴透明的液体，带着尚存的体温，坠落在鼻尖。
呵，我是你的骄傲么。
握紧拳头，爆发全身所有力量重重地向墙壁上砸去。
沙哑的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已然感受不到分布在骨节上的神经的疼痛。
既然我是你的骄傲，你为什么要离我而去！
全身再也没有一点气力，渐渐地向后仰去。
我的心像坠入了漆黑的山谷，没有尽头，绝望而又彷徨。
后脑勺撞击硬物的沉闷感。
当灵魂的疼痛大于肉体的疼痛之时，肉体的疼痛也便不再真切了。
眼前有两个黑色的身影愈来愈近了。
隐隐约约听到一个青年男性的声音：“略微试探了一下，潜意识防备还真是强，倘若直接用仪器，恐怕根本得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而且可能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
“第一次就这样，你不怕他下次不来了吗？”这次是一个女性的声线。
“不去试探他记忆中最脆弱的部分，怎么去击垮他强烈的防线？”带着不以为然的从容，“不必顾虑，他下次还会来的。”
“为什么？”
“因为——”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执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