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我不清楚为什么周围漆黑一片。我不清楚这个潮湿阴冷看不到尽头的地方为什么令我恐惧。
挺直身子，抬眼望去，远处的人群，人来人往，忙碌而无序。
没有人注意到我。我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我是一个透明的人。
我抬起双眸，试图对上他们的目光，却似乎是徒劳。我是一个孤独者。
不，我并不孤独。
远处的人群之中，一个身着白色护士服的身影，与我四目相接。
当我触碰到那如同鹰一般犀利地目光时，我微微愣住，却又迅速地收回目光，仓皇地避开。
他朝我走来。他的表情像个野兽一样狰狞。
我莫名感到一阵更深的恐惧，慌张地转身，飞奔起来。
人群纷纷看向了我，他们不再各司其职，不再把我当成一个透明人。那一刻，他们都披上了白色的皮囊。
一道闷雷划过。他们聚集着向我走来，离我越来越近了。
他们形态各异，却又有着太多共同之处。
我看不清他们的脸，冥冥之中，却能感受到他们那空洞的眼神，空洞到像能穿透你的目光看到你的灵魂一般。
我不知道他们是谁，我不知道他们来自何方。但他们，令我恐惧。
我被包围着，再也逃不开。
可是，为什么我会如此恐惧呢？可是，为什么我会如此痛苦呢？
我一定是在做梦。
我不想承受这种恐惧，我求你快点醒来。
他们离我更近了，我再也逃避不开。
不远处，一个高台。我走了过去。
跳下去，我就能醒来了吧。
我求你快点醒来。
哪怕我的面前是深渊。
我求你快点醒来。
哪怕我一无所有。
我求你快点醒来。
纵身一跃。所有的景象都消失了。
眼前还是卧室，一切如初。
床依旧是床，书桌依旧是书桌。
该死，又做噩梦了。
还好，只是个梦。还好，我醒来了。
身后一个瘦削的胳膊将我抱住。瘦削到我感觉那只是一块骨头。
胳膊上的骨头硌得我生疼。
不对，我不是一直都是一个人吗？为什么会有人从后面抱住我？
难道，你回来了？
欣喜地转过头，是那张熟悉的脸。
“真好，你回来了。”我抚摸向她的脸，指尖却感到冰冷异常。
她将我抱得更紧了。这双瘦削的手，像钳子一般，紧紧扼住我的关节。
她笑了。
“你笑起来真好看。”我用额头抵向她的额头，“这次，可不可以，不要再离开。”
她笑得更加厉害。
周围的物体似乎都成了无用的背景，慢慢淡化成了黑色。
这个喧嚣的世界，只剩下你和我。
她笑着，咬住了我的肩膀。
我的脊背感到一阵发凉。
她开始撕咬我。
疼痛如此真实，可这个存在于我思想中世界如此虚假。
没有床，没有房间，只有黑色的背景，只有恐惧，原来又是一个梦。
“能见到你，就算是噩梦中，我也愿意。”我笑了。
她的脸变成青色，神情变得狰狞，血管开始暴突，我再也看不到那个熟悉的脸。
“原来，即使想在梦中看到你的躯壳，都不被允许。”我伸手想抚摸她的脸庞，自己却动弹不得。
全身像破碎了一般疼痛，我无力反抗，更疲于反抗。
她不停地撕咬着我。钻心的疼痛。
明知自己是在梦中，这次却再也找不到高处让我跳下去。
疼痛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恐惧，是直视自己的心。
我求你快点醒来。
我求你不要再沉睡下去。
我求你，不要离开。
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了。
依旧是我的卧室。
只是这次，我并不确定，我是不是还在梦中。
移动一下自己的胳膊。肌肉隐隐的酸痛。
翻了个身，被子不知何时已经掉下了床。
用力将拳头砸在墙上，手上传来了清晰的疼痛。
这次，终于不再是梦了。
下床，点燃一支烟，在这个夜晚，我再也不敢沉睡下去。
伸手抚摸自己的心脏，急速地跳动着。
惧怕黑暗，却享受夜晚。
于是在被噩梦惊醒的夜里，在夜深人静的时刻，总会扪心自问，什么是真实？
如果现实与梦境仅仅是取决于一个人的主观感受，那么，这条界限，未必重要呢。
梦境的确虚假。但恐惧的感受，却过于真实。
真实到你辨别不清什么才是真实。
如果所有的鲜花喝彩，所有的承诺和所谓陪伴，都不过是昙花一现的一瞬间。
如果只有痛苦与恐惧才是永恒，才是真实。
那么，你是否应当去追寻真实。
唯有不停地给自己制造痛苦，你才能真正的体会到真实。
掐灭烟，走到洗手间。
没有开灯，关门。
打开喷头，冷水的刺骨让我更加清醒了几分。
镜子中的自己，像只被欺凌的狗一样，狼狈不堪。
重重地将自己的头抵在墙上。
冷水滑过我的脊梁，顺着腿，流淌。
耳边只余水声和淅淅零零的车辆鸣笛声。
抬起手臂，重重地甩在墙壁上。
一道令人满意的淤青。
“你能感受到疼痛吗？”我勾起嘴角，再次将手臂向墙壁上撞击。
“你疼吗？”“你知道什么是疼痛吗？”一遍遍问自己。
我慢慢蹲了下去，抱着头，泪流满面。
常说，黑夜容易让人迷失。
然而却忘记了，真正令人迷失的，是所谓的光明。
你以为你的世界充满光明，你以为希望与期许是你的信仰你的追求。
因为它们太令人愉悦了，所以，才会迷失。
可是，痛苦才是真实。
所以，请享受这份痛苦。
因为所有的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
所有的痛苦，都是你应得的。
可是，你能不能，不要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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