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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夜漆黑得深沉。
昏暗的街灯营造出一种颓废，令这座丧失生机的城市愈加蒙上了一层压抑。
路边的街灯照在我身上，投射出一道狭长的人影。
独身立于黎明巷，望着前方“第七感”的招牌，握紧自己的手，不知是退，还是进。
我不清楚自己在渴望些什么，更不清楚自己在顾虑着什么。
犹豫许久，最终还是上前，叩响了门。
骨节撞击门发出清脆的声响。
质问叩击灵魂发出沉闷的韵律。
门开了，依旧是上次见到的女服务生。脸上带着职业化的机械微笑，着实令人有些尴尬。
“向先生请先坐下休息片刻，张先生正在调试仪器。”她为我倒了一杯咖啡。
调试仪器？看来他早就预料到我今天会来。
我静静靠在沙发背上，一种莫名的情绪开始在我脑海中徘徊。我无法具体地描述它，但它是一种极为糟糕的感受。
等待一直是一件令人厌倦的事。
房间里静得可怕。
听着秒针发出的声音，感受着自己的心脏无力的跳动。
掏出手机，下意识地打开网络，却惊奇地发觉没有一点信号。
抬手触摸墙壁的材质，坚硬得有些异常。轻轻叩击，发出金属质地特有的声音。
看来我并没有猜错，这个房间为了避免外界电场对于仪器的影响，进行了静电屏蔽，如一个密闭的金属容器，信号无法抵达这里，也无法从这里出去。
换言之，即便今天我身首异处，也是无人知晓。
想到这里，心头有些焦躁不安。
闭眼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确算得上一种勇敢。
而像我一般，明知自己会处于危险之中，却依旧将自己置于一种更危险的境地，恰恰是一种愚蠢。
“抱歉，向先生，等候多时了。”熟悉的青年男性声音，我将它和我脑海中一个名字联系在一起——张迹。
我站了起来。
“向先生不必紧张。”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自己手中的物件。
“看来你早就知道我会来。”我将自己的手机放回口袋中。
他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话，而是伸手指向旁边的一个房间：“我希望我们能在一个安静的地方聊一聊，不知向先生意下如何？”
我没有拒绝，跟着他走了进去。
很简约的设计，蓝色的墙壁，两个沙发，一个小型的原型茶几，以及一个书架。整个房间处于冷色调。
看着他坐下，我也坐了下去。
我没有开口，他也没有开口。
房间里被一种诡异的氛围笼罩着。
良久，他终于开口了。
“我觉得向先生对我还不够信任，而这将使我的仪器无法深入你的潜意识。”他微笑着，“所以我们应当先聊一聊，建立最起码的信任。”
我没有回答，他却丝毫没有感到扫兴：“不知是什么使向先生突然改变了在那天的主意？”
“好奇心。”
“我相信不止如此。”他依旧保持着自如的微笑，“你觉得你对自己了解多少？”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而我看不清的，恰恰就是自己。
他到底对我了解多少，对话一开场似乎自己就已经被完完全全地把控了。
“有时是完全地了解，有时是完全地不了解。”我努力假装着镇定。
他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翻开书签夹着的一页，轻声读出了上面的内容：
“There was a crooked man，and he walked a crooked mile，
He found a crooked sixpence against a crooked stile；
He bought a crooked cat，which caught a crooked mouse，
And they all lived together in a little crooked house。”
（一个扭曲的男人，走了一条扭曲的路。手拿扭曲的六便士，踏上扭曲的台阶，买一只歪歪扭扭的猫儿，猫儿抓着歪歪扭扭的老鼠。他们一起住着歪歪扭扭的小屋。）
记忆中自己似乎读过这首诗，并且印象很深。
“想不到你对这种压抑的诗歌感兴趣。”
“怎么会称得上是压抑的诗歌？”他立起书，露出封面——《鹅妈妈童谣》。“要知道这可是给小孩子读的童谣，你以前不是也读过吗？”
以前？以前是什么时候。
什么，才算是过去。
那么，什么才算得上是真实。
我警惕地望着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你都知道些什么。”
他再次回避了我的问题：“这首诗中，扭曲的人，是指一个精神失常的男子，因此看到的事物都是扭曲的。”
明知自己问着一个无法回答的问题。
即便他回答了，又怎可对我毫无隐瞒。
但这种完完全全被看得透彻的感觉，是带着恼羞成怒的不愉快。
“未必如此，如果只有他是正常的，那么这个世界才是扭曲的。”我在脑海中默念着这首诗。
“那么同理，我们可以得出，你的梦或许才是真实，你所认为的现实只是梦。比如，你现在可能在做梦。”他目不斜视。
我在做梦吗？不可能，一切是如此的真实。
脑海中有什么东西，压抑许久，在此刻想要宣泄而出。
但却被一种更强烈的恐惧压抑回去。
“我现在处于现实。”我用指甲用力摁住自己的胳膊，疼痛一如既往地清晰。
“那么，你用什么来证明呢？”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用什么来证明？用疼痛吗？
可即便在梦中，疼痛依旧真切。
用物理定律？可即便在梦中，有时，物理定律依旧可以被遵守。
他就像牢牢抓住了我思维中最为脆弱的区域，令我无法招架。
“向先生，看来连您自己都在怀疑自己。”他逼近了身子。
“我从不怀疑自己。”我试图闪躲他的目光。
“那么你是谁？”他一直看着我的眼睛。
“这个问题有意思么？我是向方。”我咬着牙。
“不，我问你你是谁，我在问你，不是问你的这副躯壳。我希望您能用您的灵魂回答，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如果我不是我的这副躯壳。
如果我在镜子中看到的自己不是我，只是躯壳。
我喃喃自语：“我不知道。”
他突然放声大笑起来：“那么这才是您来到此处的目的——你一直都在怀疑自己。”
我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努力让自己繁杂的思绪回归正途：“你的心理引导和心理暗示的确做得很出色。”
“承蒙您的夸奖，”他恢复了表情，“既然你不相信自己，既然你一直在怀疑自己，那么不妨，来信任我，将自己的灵魂托付于我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