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面浩瀚,浪花滔天,船只鳞次栉比,传来鼓声阵阵。今年的端午节,较之往年,更显热闹繁华,岸边不仅站着许多看龙舟赛的百姓,还支着排排整齐有秩的军帐,帐中兵士摩拳擦掌,这支部队端午过后,便要在宋军副统帅安仁美的统领下,乘船开赴金陵前线。
岸边停着的船舰中,有一只甚为显眼,此船体高首宽,上分五层,甲板宽阔可行军马,暗装女樯轮桨可以拆卸,由远望去若一栋危楼,矗立在江面,此乃这支宋军船队的主舰。
主帅安仁美怡然端坐船头,一众当地名流陪谈在旁,华云天因伤未有出席,武林方面的代表换成了天雷派的杭升。与宴众人兴致高昂,全因前线捷报频出,大宋中路军主力在拿下芜湖后,又在采石矶取得大捷,击溃唐军两万余人,现已逼近至李唐国都金陵城。
苏远站在岸边,仰望着楼船上的安仁美,他在京城的白矾楼与安仁美有过一面之缘。几月不见,这安大人看上去未有多少改变,今日虽披袍佩甲,却依旧透着一股儒雅斯文。这便是儒将本色吗?苏远望着安仁美,好生羡慕,多想自己也有这么一个机会,为天子分忧,成就一番伟业。
“这安将军长相柔弱,与我预想大有不同,实不知其统兵能力几何?”冷流云在旁议道,他虽与父相认,但甚少陪在雨宫彻身边,父子十七年未见,心中难免有所隔阂。
“云贤弟,你可别小觑了这位安仁美将军,安将军曾先后参与了高平之战(注一)、平扬州李重进乱、灭南汉等战役,是身经百战的良将贤才。”苏远想起了杨继川对安仁美的评述,却不知杨大哥这些月来在燕云前线过得如何,相比南征日趋羸弱的李唐,北上抵御骁勇悍战的辽人显不是一件容易加官进爵的好差事。
“苏兄所言甚是,安仁美不仅久经沙场,而且在在陈桥驿兵变上,同样是出力不少,赵匡胤黄袍加身,属宰相赵普和他功劳最大。”莫行烟接过话道,他说得轻描淡写,却把苏远吓得胆战心惊,当今天子开国登基的过程为百姓讨论之禁忌,这莫行烟非但敢在大庭广众下提及,更是直呼了天子名姓。
冷流云却和莫行烟一样,毫不顾忌妄论国事有祸从口出之险,问莫行烟道:“哦?老莫,没想到你对庙堂之事也了解颇深,传言你当年曾混迹吴越军中,随天极慕容城联唐抗周,不知是否确有其事?”
江上的龙舟争先恐后,在观众的呐喊助威声中,齐往终点驰骋。莫行烟没有正面作答,避实就虚道:“那只不过是些陈年过往,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呀。”话锋一转,莫行烟反问冷流云道,“小冷,不知你对宫和尸体的失而复现持何看法,可有怀疑之人?”
望着楼船上的众宾客,冷流云道出两字:“杭升。”
莫行烟闻言,露出了笑意,道:“愿闻其详。”
“我是从动机上判断的,杭升的天雷派是江湖新贵,一直觊觎荆楚武林的霸主之位,而华云天为现下荆楚地界之首,这无疑是天雷派崛起路上的最大阻碍,杭升在武艺上比之不过,便想借雨宫彻之手将华云天除去,这些日他住在九州剑庄,也有机会下手。”提到父亲雨宫彻,冷流云依是习惯直呼名姓,未有更改称谓。
“不错,不错,我果然没有看走眼,小冷,你极有探案缉凶的天赋。”莫行烟点头赞许,“但是,这只是从动机和时机上作出的假设,在行事风格上,你难道不觉得杭升和幕后凶手还是有所不同吗?”
“哦,此话怎讲?流云初涉江湖,还请江湖第一侠探明示。”冷流云躬身请教,如今两人关系亲近,他早消除了对莫行烟的猜忌。
“在茅房杀宫和的凶手和将尸体弃置路边的黑手十有八九为一人或一伙人所为,这伙人办事果决,习惯退居幕后,如临时发生变故,宁可放弃计划,也绝不暴露行踪。”莫行烟用玄铁棍轻敲着岸边栏杆,发出了悦耳的旋律,“而杭升则急功近利,看似聪明实则常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了自己的意图。”
江面上的龙舟赛此刻决出了胜负,楼船上的杭升见安仁美起身眺望,便也忙站起谄笑。莫行烟短棍一指,道:“这种人成不了大事,不过跳梁小丑尔。”
苏远也插言道:“云贤弟,杭少侠这人只是一时被利欲蒙了双眼,算不得阴险奸邪之辈,杀宫和的应不会是他。”
冷流云思虑了会,觉得确有几分道理,正要问莫行烟真凶会是何人,忽听莫行烟道:“小冷,你与你父亲相处得还习惯吗?其实在你父亲身上暗藏着一条重要线索。”
冷流云面色一红,自己虽和父亲有着血缘关系,但多年未见,加之父亲在琉球又有了新的家室,故对父亲缺乏深情,这几日为避免尴尬,常刻意躲着不见,父子俩一共也未说上几句话。
莫行烟看破却未说破,拍拍冷流云肩道:“小冷,你的处境我明白,不必困扰,顺其自然就好。”
冷流云点点头,转问道:“老莫,不知我父亲身上藏了什么线索?”
“时间。我问过华云天,宫和是在抵达九州剑庄的三日前寄来的挑战信,两人决战的消息便是从那时开始流传,而从琉球到江陵要渡海乘船,加之在陆上骑马的时间,需至少半月以上的时间,那么疑问来了,你的父亲远在海外,在消息尚未传播出去的情况下,是如何得知自己的‘儿子’要来九州剑庄与华云天决战,进而因此起身离开琉球赶赴中原。”
“有人,一定是有人提前来琉球将宫和与华云天决战的消息告诉了我父亲,此人之所以能提前预知,盖因他就是指使宫和假冒身份的幕后主谋,他布好了这个局,先去琉球通知我父亲诱他离岛,之后派宫和假意来找华云天决战,后又将宫和除去,搅起了这场江湖恩怨。”在莫行烟的点拨下,冷流云茅塞顿开。
“知我者冷流云也。”莫行烟大为欣喜,看来江湖第一侠探后继有人,“就这个疑问,我昨日去问询了你父亲,只是你父亲对我心存戒备,不愿告知来琉球找他的是何人,是故我想托你再帮忙一问。”
“莫大哥,原来你在这看龙舟呀。”
几人交谈间,忽听得一声呼唤,莫行烟立时收敛神色,闭口不言。苏远和冷流云大为诧异,回头望去,只见一英姿飒爽,腰间携着软鞭的紫衣女子朝这边款款走来。是桃花骤雨袁柔,她身后还一左一右随着祁盛和秦大冲两个壮汉。
“莫大哥,这是你新买的衣裳吗?与你矫健的身姿好般配!”
莫行烟的穿着一向不甚起眼,经袁柔夸奖,苏远和冷流云这才注意到今日他换了一件新衣。可莫行烟却不领情,双目直望着江面,假作沉醉在龙舟赛中难以自拔。
袁柔毫不沮丧,依旧娇声道:“莫大哥,听人说端午节一过,你就要启程离开江陵,不知可有下一步的计划?要不来我景陵的袁家庄坐上几日,你看怎样?”
闻听此语,莫行烟急忙道:“袁姑娘,我接下来的三个月皆有安排了,这袁家庄估计,哦不,肯定是去不了了。我和冷兄苏兄还有要事相商,就此别过了。”莫行烟朝苏远和冷流云使了个眼色,拉着二人往远处退。
“姓莫的!”袁柔杏眼圆睁,懒得继续扮淑女了,直接一把抓住了莫行烟的衣袖,“你比武招亲赢了本姑娘,本姑娘就是你的人了,可别想一走了之,先去袁家庄和我拜堂成亲。”袁柔放开嗓门,河边本在看龙舟的游人瞬时一齐围拢过来。
莫行烟暗自叫苦,只得赔笑满面,对看热闹的游人解释道:“大伙儿,误会了,误会了。”
袁柔见众人围来,也不顾及男女有别,依死死抓着莫行烟的衣袖不放,朝众人喊道:“大伙儿评评理,我一弱女子,在这世上无依无靠,如今相公也要抛弃我,这还叫我怎么活?”说着说着,袁柔声音一软,立时梨花带泪哭出声来,护花使者祁盛本想道明真相,却被袁柔暗地狠踩了一脚,疼得闭上了嘴。
莫行烟经大风大浪无数,可遭女子胡搅蛮缠还是头次碰到,一时竟也难寻脱身之法。
注一:高平之战,指的是后周显德元年(954年),北汉、契丹联军与后周在泽州高平城(今晋城高平市)一带进行的一次关键性战役,也是五代十国时期最为重要的一次决战。此战爆发时间正值周世宗柴荣继位不久,后周初战不利,柴荣冒着矢石亲临战场,终于扭转战局,以后周的大获全胜告终,中原王朝从此由弱转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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