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7日 00:29
平日里狭窄潮湿的小巷现在亮如白昼。
卢佐安对警戒线边的队员点点头,弯腰钻进线中去:“报案人呢?”在血泊边蹲下身,随口向提着工作箱跟在身后的吴仲私问道。
“邹洲正在了解情况。”递了双手套给卢佐安,吴仲私说。
“死者为女性,牙关呈不自然的半开状态,口腔内的异物应该是死后塞入的;现场反抗痕迹较少,购物袋也都立着,受害人应该没有太多反抗动作。”粗略看过一遍地上的尸体与周遭,卢佐安说完,便起了身,将未戴上的手套还给了吴仲私,“具体的现场勘查和尸检交给你们了。”
“喂喂,佐安你该不会就这么走走过场就打算打道回府了吧?”看看手里的手套,吴仲私扭头叫住已经出了警戒线的卢佐安,“你这是不是太敷衍了点?头一回到现场,你好歹也——”
“闭嘴干你的份内事,别吵我!”头也不回一个,卢佐安挺不客气地低呵了一声,钻进车去了。
※※※
08:17
亲自到现场看过得出的结论与之前仅有的案件记录并无出入。
找不到凶手遗留的任何痕迹,现场明明血流遍地,为什么凶手离开时一枚脚印都没有留下?为什么要重新给死者穿上衣服?手机到底是在什么情况下掉落在地上的?
疑点一个接一个的往外冒,却没半点头绪。这让卢佐安觉得很烦。啊——是的,非常烦!
原本整齐的摞在桌面上的文件,不知道是在踱步到第几趟的时候,被情绪化地统统扫到了地上。
“我说……佐安你是不是该稍微冷静点?别人三天两头帮你整理这些文件也挺不容易的你说是不是?”吴仲私靠在门板上,怜悯地看着摊了一地的文件,小声嘀咕道。
“冷静?你来教我冷静!”卢佐安停下来,圆睁着怒眼,瞪着满面无辜的吴仲私,“距离上一起案件发生只过去了一周,距离第一起案件发生已经四年多了!撇开我们进警察局实习之前的案件不提,我们正式就职近两年,到现在接过特案组,你也不数数这桌上已经堆了多少受害人的档案了,啊?!”
“自我们知道这个案件到今天,别说连凶手的尾巴都没有摸到,单那些被扒皮挖眼割肉,剩下一堆骨头无人认领、无法确认身份的死者都已经不知道攒了多少!”
“之前只说是我们不负责这案子,没机会到现场,这才找不到突破口。现在好了,早先接手案子的人员死的死,辞旳辞,调离的调离。刘队长一退休,案子没人管了,上头比催命还勤。终于是堆到我们头上来了,结果呢?突破口在哪?啊?!”
“你说冷静,怎么冷静?”
末了,卢佐安踢开地上的文件,转身重重地坐进沙发里,摸出烟点了一支,狠狠吸了一口,合着怒气,吐出一个浓白的烟团。
“那什么……我现在可以发言了没有?”缩着脑袋由着卢佐安冲自己好一阵吼,吴仲私拍拍手里的文件夹,惴惴地往前挪了两步,和沙发上的男人保持了刚刚好的距离,然后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
“你尸检结束了?”
“不,压根就还没开始——是说你别又瞪我,林暮托我来的!说是死者的身份已经确认了,另外,当时两名报案人就在距离现场一百米左右的小巷口。嘛,虽然这两个人既不是目击者,也不可能是凶手,甚至对这起发生在眼皮下的残杀毫无察觉——但是!却确实提供了一个相当惊人的时间段!”
“你说话能不能别给我一惊一乍的?”话虽是这么说,但卢佐安还是掸掸烟灰,抬头挑挑眉,示意吴仲私坐下来,往详细了说。
“喏,死者的家属昨天就联系到了,这是个人信息。”吴仲私坐下来,翻开手里的文件夹。
卢佐安皱起眉头,不轻不重地“啧”了一声,伸手盖住文件:“我一早来的时候就大致了解过了。现场的照片呢?洗出来没有?”
“在这。”从卢佐安手下抽回文件夹,吴仲私往后翻开了血淋淋的几页。
仰脸长吁了一口气,卢佐安指着其中一张面部特写照片中,半开的口腔深处,一抹略有些扎眼的鲜红:“你昨天有仔细查看过吗?这到底是什么?上一具尸体里有发现吗?”
“你别急么,我检完总会和你说的。上一个死者的尸检还是雪静姐负责的,咱们还没交接呢。”
“一定要注意牙齿,凶手把东西塞入死者口中,很可能会在门牙上留下指纹。还有致命伤,到底是从颈侧捅进去的那道伤口,还是由于失血过多。”
“嘶——”吴仲私吸了一口气,说,“要说指纹的话,我恐怕找不到。”
“什么意思?”
“首先,受害人的手机当时掉在血泊里,而且是面朝下,也就是说,一部手机上指纹最密集的位置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剩下了。另外,林暮从报案人田思如那里了解到,她曾在23点52分给死者发过一条信息,7分钟后,也就是23点59分收到了来自死者手机的回复。27日零点08分,我们接到报案,时间间隔只有9分钟。不管凶手杀人剥皮的动作有多迅速纯熟,我都不认为那条信息会是受害人自己回的。”
“那在手机的另一面上你有发现第二个人的指纹吗?”
“有,手机的两侧各有一枚报案人田思如的指纹。”
“怎么来的?”
“田思如的情况很不稳定,已经被送去疗养院了,暂时没办法向她了解更多情况。我和那边的医生打过招呼,让他在田思如的情况好转后给我打电话。”
点点头,卢佐安问:“那证人提供的时间段是从什么时候到什么时候?”
重新向前翻到笔录那一页,吴仲私推推文件夹:“这是昨天晚上的笔录,刚打出来的,你……”
“你看过直接和我说不就完了?用得着这么费事?”
“……”被打断的吴仲私其实很想说“去你妹!老子是法医,又不是你秘书!”但最终只是叹了句“佐安你这样有点儿失礼”,然后揉揉眉角,又翻过几页,“据报案人应颖仪称,从死者独自离开,到发现案发现场,时间间隔应该不到40分钟。”
“第一作案现场,明明应该会涌出浓烈血腥味的作案过程,在两名报案人的眼皮下神不知鬼不觉的完成了,用时还不到40分钟?”
“而且这一次,凶手恐怕又会和之前一样,不着痕迹,全身而退了。”吴仲私合上文件夹,补充道。
“不,痕迹一定会有,只是我们还没有找到。”卢佐安最后深吸了一口已经要燃到头的烟,声音有些沙哑,稍顿,皱起了眉头,“吃一碗肉汤需要40分钟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佐安你回头自己审吧。”
“都是玩手术刀的,你是怎么看待这家伙的?”
“是个优秀的变态!”吴仲私不假思索答道。
将烟头狠狠按灭在烟灰缸里,然后瞪着吴仲私,卢佐安做出了一副“老子抽死你啊!”的凶恶神情。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你让我组织组织语言……”吴仲私边说,赶忙抬手捏住下巴,沉吟了半分钟后,放下手,说:“这家伙在人体解剖方面,恐怕是个连我再练十年都望尘莫及的天才。”
“哦?”
“虽然之前的记录除了受害人档案之外,已经所剩无几,但是从仅存的几张照片上也不难看出,初期留下的尸体虽然及不上现在切割得这么完整流畅,但手法确实已经是颇为熟练,说明凶手在这方面从一开始就是有基础的。到现在,这一起案件就足够看出,这家伙的作案手法发展至今已经何等纯熟。所谓熟能生巧,毫无疑问,这是练出来的——通过这几年疯狂的大量作案。等这次尸检结束,再加上雪静姐负责的那具让狗啃得差不多的尸骨,我想让人惊奇的发现会比现在多得多。”
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卢佐安又点了支烟:“对了,前辈们那里,什么记录都找不到了吗?”
“销毁得相当彻底,不管是尸检报告还是现场记录,除了那几张放错了地方的照片之外,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了。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里叔的遗物了。新来的那小妞儿应该马上就能整理好给你送过来。啊,说起来,”说话时在书架和桌面间扫了几个来回,吴仲私问:“我之前帮你整的那些信息,你看了没看?”
“啊?”卢佐安被问得一愣,随即指指书架底层的角落,“在那,最近烦得很,看不进去。”
“佐安你!你真是,真是太不尊重我的劳动成果了你!之前漠不关心也就算了,现在案子都压到咱们头上了,你还看不进去!真是啊,你这家伙!”吴仲私激动地说着,再次因为被训斥者的无动于衷而摇头叹气。
叩叩叩!
门板上传来指节撞击的清响,随着清爽好听的一句“失礼了”,门被轻轻推开。
走进来的年轻女子留了一头齐肩直发,每一缕都被打理得柔顺服帖。鼻梁上架着细边眼镜,算不上太厚的镜片被擦得透亮。身上的西装制服被收拾得整整齐齐,胸前别着的工作牌也是端端正正的。
唔——她叫魏惠理。
“啊,惠理你来啦!动作真快。我以为你还要花上一段时间呢。”吴仲私站起来,殷勤地接过魏惠理手中的文件袋。
“哪里,让前辈就等了真是不好意思。”礼貌地说着,魏惠理屈起食指,顺着鼻梁往上,推了推有些下滑的眼镜,说话时可以看到右上边一颗断了的犬牙。
“好了,”吴仲私转过身,欲将文件夹放到卢佐安面前,“都在这里了,你……”
“别拿给我看。”卢佐安按着太阳穴,伸手推开吴仲私的手,“都说了看不进,你挑重点给我说说。”
“啧!”头疼又无奈地咂了下舌,吴仲私拉拉裤管,重新坐下来,抬头对魏惠理指指一旁的沙发,“惠理你刚整理完,你坐下来给这家伙说说。”
“好。”点点头,魏惠理拂拂刚好过膝的工作裙后,规规矩矩地在就近的沙发前坐下了——正好是卢佐安的正对面:“那组长,我现在开始讲了。”
“啊,讲吧,我会好好听着的。”又用力揉揉太阳穴,卢佐安点头,闷声道。
从文件袋中取出一副包装盒有些破旧的扑克牌,魏惠理说:“这是在白里警官桌下的废纸箱中找到的。”边说,边把盒中的纸牌抽出了,在茶几上摆开来,“我所找到的信息,就是这些牌上所记录的。”
卢佐安坐正了身子,随手从茶几上摸起一张牌来。是一张黑桃Q,牌被撕开了大约二分之一。卢佐安将牌翻开了,果然在里层看到了魏惠理所说的信息:“受害人的年龄大都集中在16岁到28岁之间?”
“没错。根据牌中的记录来看,受害人的年龄大都集中在16岁到28岁之间,其中女性受害者的比例大约占了四分之三。这两次的受害人也是年龄分别为17和23的年轻女性。”
“凶手将受害人的皮肤剥离的同时,还割去了手臂、小腿肚、胸脯以及后背的肌肉。”
“除去受害的同僚,受害人的共同特点就是肤质——皮肤都相当细腻白皙。”
抬手打住了魏惠理,卢佐安问:“这次的受害人也一样吗?”
“受害人家属和报案人的情绪都还不稳定,所以还没有询问。”
“好,你继续。”
“另外就是,”魏惠理停下来,将手中的扑克牌推了几下,抽出几张被剪成扑克牌大小的照片,推到卢佐安面前,“如你所见,这次的受害人也同之前一样,眼球一并被取走了。”
照片因为被剪成了扑克牌大小,只保留了最关键的部分,因此显得格外血腥狰狞。卢佐安不由把眉头拧起了,点点头:“这个我们已经注意到了。还有别的信息吗?”
“有。”魏惠理点点头,又推推似乎有些下滑的眼镜,说,“案发时间集中在夜里11点到午夜2点。案件大都发生在少有行人的小巷,部分发生在楼道或室内。受害人都处在只身一人的状态。”
“最后还有这个。”魏惠理沿着痕迹,小心将牌盒拆开了。
卢佐安看到了三个并排贴着的标价签,商品名是“《神奇的26个字母》”,价格是25元。
“佐安我们是不是该考虑找找这本书?”吴仲私跟着盯住那三张标价签看了半晌,问。
只是摇摇手让吴仲私别急,卢佐安问魏惠理道:“还有找到些别的吗?”
“目前从白里前辈的异物里找到的有价值的信息恐怕就只有这些了。我刚来,事情做得还不太好,抱歉。”
“哪的话。能从里叔的垃圾堆里找到这个,真难为你了。”向魏惠理扬扬嘴角,卢佐安把牌重新收好了,说,“多谢,这个我先收着了。”
“那——如果组长你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先去林朝那边帮忙了。”魏惠理封好还装有几张文纸的文件袋,站起身,望着卢佐安。
“啊,”卢佐安推推手,“去忙你的吧。哦,对,记得把里叔记录的情况和他们说一声。”
“好的。”
“怎么样,这小妞儿不错吧?”待到门被缓慢安静地闭合上,吴仲私颇是得意地冲卢佐安挑挑眉毛,问。
“你莫名奇妙得意个什么劲儿啊?因为她还负责你尸检时的记录?”
“嗯!”吴仲私傻笑着用力点点头,看得出,他对这位面容姣好的年轻助手是多么满意。
“好吧。”不太忍心扫吴仲私的兴,卢佐安说,“挺认真的,说事的思路也清晰,就是太拘谨了些。上头给调过来的?”
“可不,刚从学校毕业,直接就给分配过来了。虽然算不上天才,也是个拔尖的优等生了。”吴仲私习惯性地低头看了看腕上的表,“都这个时间了?虽然还不饿,但是为了身体着想,果然还是该先去把早餐解决了。”放下手,吴仲私慢吞吞地拍拍裤管,站起身,“吃饱了才有精神做尸检呀。”
“哦,对了。”
“嗯?”
“叫那小妞去调调镜架,似乎太松了些。”
“行,我会的。”吴仲私一边愉快的说着,一边伸手转下门把,“说起来……”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吴仲私松开门把,回过头,“佐安你说凶手要那么多人皮、眼球和那些个肉做什么?不会只是单纯为了增加我们确认尸体身份的难度吧?还是固定流程?恶趣味?”
“啧,谁知道?啊,安臣那家伙也许知道,我晚上回去问问他。啊——可是最近一想到他那张该死的脸就莫名其妙的有火啊!糟透了!”
“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都磨合多少年了,哪来这么多火?千万去问问,指不定真能从他那万能情报网上找出些重要线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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