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里第一场战斗结束，卫宫结凡正站在过往历史一角眺望，眺望战败退却的枪兵手中的长枪。
凝视着猩红的长枪，他刚刚获取的魔眼居然有些刺痛。两人短短不过半分中的战斗，卫宫结凡竟感觉时间已散在苍茫云海间，仿佛一百年的时光在马尔克斯的笔下流逝。凝视他们，这些英灵的背影，就仿佛在凝视他们所代表的苍凉历史。
枪兵库丘林跳起远遁时，他眺望枪兵不甘的背影：“这两人之间会再次爆发战斗的。”卫宫结凡坚信不疑。他是来自未来的魔眼，隐隐约约能察觉得出来人们的命运轨迹，就好似冬日漫长黑夜里，流星从天边角落闪烁划过，只需要看上一眼便能清楚它的结局。
“库丘林，你会死亡。”
风起云涌的帝都雪夜里，从远方而来令人怀疑的讲述者以及恐怖的载体——魔眼，注定这会是毫无逻辑可言的故事。更恐怖的是，这些事真实发生过。
卫宫结凡站在过往中满目疮痍的街道上，凝视如巍峨高山的弓兵，看他掏出了黑色的弓箭迟迟未挽弓；卫宫结凡站在自己家中阳台上，面对敞开的窗寒冷的朔风，看过往风霜硝烟从手上戒指里淌洋流出。刚从东临亚座身上复制而来的魔眼能力他用的不纯熟，对身体负担不小。他现在感觉很不舒服，眼框刺痛有液体从眼角淌出来，落在手上温热粘稠。
他闭上眼，将魔眼关闭小声埋怨。
“还真疼……”
突然卧室房间门打开了，十七八岁的女孩探出头四下扫视，确定某个古怪的来客已经离开了才钻出卧室，长长舒了口气。她披头散发穿着睡衣，上面印着两个可爱怪兽互相扑打，手里紧握psv，好像游戏卡带里存储的英雄可以保护自己。
“小德？”
“他走了，没啥大事儿。”
听到呼喊的卫宫结凡不太敢回头，他不用镜子都能知道自己现在一定满脸血。准备随便糊弄两句让小姑娘睡觉，自己整理整理把血全洗干净就行。可他忘了现在是寒冬腊月，姑娘不是他，不是茫茫人海中极为稀少背负了魔术能力的异化者。
“小德你大冬天别开窗户啊！”
她冲过来想把窗户关了，余光瞟到卫宫结凡满脸的血手一下就僵在半空。这时候昵称小德的还在不断强调：“没事啊，没事儿”，结果立刻被攥住手腕扔到沙发上。女孩粗暴得一甩合上窗，对卫宫结凡就吼。
“还没事！等着！”
她找到家中备好的急救箱，在里面翻腾了半天最后翻出卷医用胶布。照脸就贴也不加层纱布，贴上去才发觉自己连血都没来及给人擦洗干净。这时候她才猛地惊醒自己根本不擅长救治伤者——甚至连独自生活都做不到，于是抱住psv缩回沙发一侧。
好半天才憋出句。
“还好吧？”
“魔术能解决，你睡吧。”
“不信。”
“我是魔术师，别怕。”
“又不是魔法师，你讲过你不强的。”
撕开凭感觉一通乱缠的胶布，找出毛巾沾湿洗去血渍，卫宫结凡揉了揉眼睛径直往沙发上一躺。看他这么疲惫的样子，小女孩反而不知为何就放心了。卫宫结凡笑笑，他显得很疲惫也仅仅是疲惫而已，远远不是生死疲劳后产生的发自内心和肉体痛苦。
他知道，痛苦与疲劳是相似相通却不相同的，卫宫结凡每每站在北京街头巷尾，看无数人从温暖的被窝爬出洗漱后戴上口罩上路，他们的脸上无比疲倦又充满了希望。可真正的痛苦和绝望呢？
毒贩被暴烈一刀桶穿肚皮，肠子和脏器碎片混着血淌一甲板，嘴唇发白双眼迷离半句话说不出来；帝都城里落寞老人，站在卫宫结凡身边猝然倒下迷茫惊恐地喘息，然后在四个路人的注视下老去；年轻人在某天某个时候下了沪中车站眺望笼罩天空的万丈高楼，突然明白自己不过茫茫人海中浩瀚时代中最不起眼的草芥；或者另一个年轻人在盛夏前最后的清凉中迈出了校园门，突然明白自己是孤单的脆弱的无根的野孩子；亦或者十六岁的女孩颤巍巍地从私人医院里走出，给牵肠挂肚的人儿打电话却只能听到嘟嘟声，哭到了冷酷的路人都忍不住扔她一脸纸巾？
“或许吧。”
卫宫结凡望着手边偷偷瞄他的女孩，嘟囔“或许吧。”
也许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女孩切出战场存上档扔开游戏机，爬到他身边枕人腿上。嘟小嘴掐他大腿，话里满是埋怨。
“我也没听见你们打架干仗，怎么流的血？”
“复制了他的能力，需要时间适应。”
“能不能别整天搞人五人六的来家啊！”
“不会有下次了，不会了。”
卫宫结凡望着天花板，拍拍枕大腿的女孩脑袋，揉揉她满头的墨黑秀发，漫不经心扯了个谎话——或许会是实话？
他的能力已经得到了足够的补全，或许……真的不需要了？卫宫结凡二十三岁，自日本开拔垮浩瀚无垠的大洋来到帝都前，是魔术师的孩子自然对魔术有些造诣。他拥有可以增强眼力的魔术，以及通过磨洋工来解析事物的魔术，尽管对于隐藏于东亚三国角落里的魔术师们来说是很基础很低级的技巧。
但除此之外，他拥有一种能力即投影复制。能力能否使用成功取决卫宫对事物的解析程度，他曾屡屡受挫一无所获，也曾不断得手获得知识、武器甚至能力。全部取决于能否真正理解对方的讯息，所以他需要长时间观察凝视——与东临亚座直接对视。魔力视，解析魔术，配上复制投影能力，极度完美的组合。现在他获得了更强劲的眼，那眼能通过物体回溯历史，毫无疑问他复制投影能力得到了极致的加强！
他抻开手指，挠挠女孩脑袋惹得人浑身僵硬，却在心里对自己说——终于可以着手解决某些问题了，你等了七年，心很痒了不是吗？
“别挠了！”
“真的？”
“……再来几次，不！半小时吧。”
小女生窝在他怀里，脸红红得要求，那么就继续。她缩在他怀里，一脸享受。
“……小德，你可真是个坏家伙。”
“多谢。”
“没在夸你啦，嗯哼？或许就是这意思！”
卫宫结凡没接话茬，沉默不语。小女生盯着桌上的残羹剩饭，肚子咕咕叫起来。
“我饿了。”
“给你重新做一份。”
“真是全才执事！小德我爱你！”
“我先收拾下桌子。”
“别别别！别停！”
她赶忙抱住卫宫结凡大腿，死活不放然后就听见卫宫结凡独树一帜的低沉笑声。
“喂！喂喂！别笑！”
“抱歉，没忍住。”
“魔术师都是混账东西……嗯……”
“我不能算魔术师，单纯能使用魔术不够格称为魔术师。”
“魔术师不就是手搓火球吗？你搓的挺快的啊……”
“正常魔术师身上有现代积累来的刻印，历史深远者甚至可以上溯到古老时代神话时代。”
“刻印？”
“类似于闪存的介质，存储魔术师先代的经验或者技艺。”
“听上去很厉害。”
“或许吧，可我没有，自然不算严格意义上的魔术师。”
“可你能力很强啊……商业翻译简直不要太简单啊，好羡慕……”
小女生神情恍惚，说话也含糊不清随便回答一句好厉害好厉害。魔术师卫宫结凡见她并不在乎自己的解释，没继续更加专心致志按摩。房间里灯光温暖，窗外风雪飘荡，卫宫结凡坐在灯光中有个女孩枕着他腿，可他心思已飘远。即使过了七年，每每谈起魔术话题，他总不由自主回想起那天夜晚自己和妹妹对坐一桌，面前摆着满满当当的零食。
当时真傻……
他发现许多年过去了，人们说陈年旧事可以被埋葬，然而这是错的，因为往事会自行爬上来，回首前尘他意识到在过去的二十三年里，自己始终在窥视那月夜下荒芜的小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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