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
卫宫结凡做了个停的手势，表示暂停一下。红发的男人抬手瞬间，东临亚座玫瑰般的眼瞳停止旋转，两个人对视沉默，窗外风雪依旧。
“怎么了？故事刚讲到了关键，你可真是够扫兴的。”
帝都冬日漫长的雪夜，洁白雪花如狂风骤雨倾盆袭来，降落在那一环扣一环的偌大城市里，让灯光阑珊照的人影寥落，最后轻轻落地然后被扫雪车轰隆隆铲开。每个街道，每个小巷，每个人的身旁，东临亚座与卫宫结凡的视线之外，柳絮纷飞。
“能再说说圣杯战争吗？我不懂。”
卫宫结凡语气很诚恳，为他斟酒。
“圣杯战争？你可是英灵的后代，居然不懂得圣杯战争规则和由来吗？”
“父母曾经的故事他们会时刻挂在嘴边吗？”
“这理由我给八分。”
东临亚座笑容满面，一声尖锐的口哨后，双手合十凭空拍出张白纸。那白纸一瞬间布满了潦草字迹——看看吧，老弟，东临亚座如是说。
所谓圣杯战争，是七英灵应世间魔术师召唤下界，为圣杯归属展开的死斗。七英灵分为枪剑弓骑法狂刺七职阶，每个人都对应一职阶拥有其特长。他们为了夺得可实现任何愿望的圣杯，手持历史神话中闻名遐迩的神兵利器，在圣杯战争召开地冬木展开你死我活的战斗！相关传说无论真假，传说即真实，在圣杯战争中凝结为他们手中锋利的宝具，能力千奇百怪，
卫宫结凡放下纸。
“我有疑问。”
“有就说。”
“英灵是什么？”
“背面，看背面。阅读理解前通读全文。”
英灵，传说中为北欧神话神之主奥丁所恩招的灵魂，每一个有资格成为英灵的灵魂都是英勇无畏的战士，他们强大而有力，数量极多。目的是为避免神族最终灭亡的结局“诸神黄昏”而积攒力量。
“神话故事？”
“这可不仅仅是神话，奥丁真的死了，诸神的黄昏已经降临了几千年。英灵座也存在，不是吗？英灵的孩子。”
“真相绝不仅仅是这么简单吧。”
“的确，看背面，通读全文通读全文啊。”
真正意义的英灵，是指任何具有伟大功绩的凡人。他们死后都会被供进英灵座，他们拥有死前全部的记忆，曾紧紧握在手心的兵器和后世幻想在他手中的利刃一一陈列在侧，最后成为了不死亦不生的神。英灵之上并无神，也没有所谓的诸神黄昏需要他们列阵齐出，逆转乾坤。
存在，却毫无目的。
“不合逻辑，英灵座仅仅为了存在而存在？”
“嗯……毕竟真实比小说要荒唐无聊的多，要知道小说起码建立在基本成立的逻辑上，而现实毫无逻辑。”
“无法接受这解释，他们比常人或者隐藏历史角落里的魔术师或者奇怪生物强的多，怎么会成为无存在意义和作用的摆设？”
“活着有意义吗？”
“有。”
“什么意义？”
“活下去。”
东临亚座不屑一顾，懒得回复。卫宫结凡得不到能使人信服的回答，只能继续读下去。刚读到第一个字，对着糖醋排骨大快朵颐的东临亚座幽幽一句——
“生活，远远不仅仅是活着。”
两个人沉默，像昔日横贯东西欧的意识铁幕。最后卫宫结凡喝下一杯火辣的酒，凝视东临亚座深黑如渊源的眼低声回应，声线僵硬得如同冬宫前一寸一寸降下的镰刀铁锤旗帜。
“同意”。
他为东临亚座倒满酒，紧张的气氛暂时缓解，两人继续谈论圣杯战争，向着这世界的黑夜辛秘进发进发再进发，用语言的刀和思维的火炬探索那二十三年前的死战，体味空气中的火药味。
“我们抛开英灵座存在目的的问题。”
“哪谈什么，间桐樱的身世问题还是教育问题？”
“对她一点兴趣都没有，一点点都没有。”
“有必要这么强调吗，想谈啥？”
卫宫结凡举起空酒杯，放在一桌菜中央，东临亚座眼瞪跟铜铃似的紧盯酒杯。这间宅子的主人刚想发问立马被东临亚座打断，话梗脖子里生憋着没说出来。原来是东临亚座嫌他喝酒后不倒满，卫宫结凡一时间无言以对。
“…………我们都过了拼酒的年纪了。”
“我四十三，你二十三，酒场拼命咱俩能有来有往好半天，不老不老。”
“现在在我家，深衙体制内互相博弈的酒场规矩你还是算了。”
大龄中年男人一脸无奈得往杯子里呼呼倒酒，根本不管那套说辞。卫宫结凡也是一脸无奈，勉为其难喝了半杯。
“可以了么？”
“不行！”
四十三岁的酒场老手冷笑，恰在此时，卫宫结凡非常认真地提问——
“圣杯战争，说是战争却井然有序，谁在操控这一切？”
东临亚座又点了根烟，深深吸气。
“你应该问问圣杯战争为何会形成这种系统的规则，而不是直接跳到幕后黑手之类的问题。看到白袖子立马联想裸体，思维跨度太大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一辈子都活在阴谋论里吗？不累？”
“不累。”
回答一板一眼，确实是卫宫结凡的风格。谈话再次中断如同戛然而止的故事，令人猝不及防。风雪飘摇间，他们互相凝视着，试图从对方眼里看出些什么。可惜的是，东临亚座只能从卫宫家主人眼中读出平静；卫宫结凡刺不穿对面人的心防，他冠上假名坐在对面，眼如中世纪般黑暗。
“我不喜欢你。”
东临亚座筷子夹着花生戳向红发的男主人，他们之间气氛极为险恶。单纯的饭局已经染上了诡异的色彩，仿佛下一刻两人便要像故事中英灵那般拔刀相向，念出魔咒刺穿对方的胸膛，鲜血四溅的客厅中疯狂对攻。幸亏最后语言代替了枪炮，但言无刀锋，亦能杀人。
东临亚座嚼着花生喝着酒，脸发白。
“卫宫结凡，你的父亲在我印象里总是鲁莽、愚蠢、不撞南墙不回头，撞了有时候也不愿意回头。让人想吐想一巴掌抽他脸上。但起码算个理想主义者，被生活折磨到崩溃依然在坚持。可他的精气神丝毫没遗传到身上，你只想从我嘴里挖出更多更多更多的事，一点点感情都不带。就是个好热闹的老京片儿！”
这话有失偏颇，但正中红心。
他们两个人之间通过条过去的线联系在一起。那线缠绕在年轻人的姓氏字里行间，是这姓氏让东临亚座这个异化之人衔尾追来。卫宫结凡并不爱那族谱上的白纸黑字，他不爱那个卫宫士郎，他不爱自己父亲。
他只对过去感兴趣，过去发生在大和岛国冬木市中，那改变了无数人命运轨迹的一场战争。现在……卫宫结凡还需要这中年人的眼睛一会儿，他盯着东临亚座的眼睛，想调整下气氛。
“好吧，换个话题。”
“我大概能猜七八成，你会在随意乱扯几个话题，A股啊，成都异化战或者帝都谍影一类，虚虚实实特别能跳到魔术话题的新闻。花儿最后会落在地上，王朝必然会被攻破，你绝对会拐到圣杯战争上。”
“不会的。”
“掩饰就是确有其事，咱们谈不下去。”
东临亚座晃晃手里空酒杯，表示不想谈了。这个为老不尊自称和卫宫士郎有深厚情谊的大叔，似乎已经失去了讲故事的兴致只顾一筷子又一筷子夹菜。可卫宫家的小子连筷子都不想让他动了。
“很晚了，你不走吗？”
…………
东临亚座摔门离开，下楼梯出单元楼走入温良的风雪夜。
卫宫结凡拉开窗帘，凝视他。看轻飘飘的雪花落在东临亚座上衣堆积，最后他离开了小区，走在昏暗路灯映出的片片昏黄中渐行渐远，最后消失无踪。总算走了，这家的男主人松了口气。
他和东临亚座绝非一路人。
来客说卫宫结凡只顾听故事，是个纯爱看人生死离别的混账看客，斥责他无情无义。“我不想让人对他评头论足”，说的大义凛然不回答任何问题，可真的如此吗？因为对卫宫士郎的保护之情而不愿继续？
——不，你只是不想暴露圣杯战争层层内幕中的真实。抛出十中七八，真正精华的二三事却不愿透露丝许。圣杯战争这种充满了阴谋意味的十四人战争，东临亚座，你宣称那是阴谋论思维便能反驳其重重疑点吗？你的沉默戏谑谎言只能让我越发怀疑，怀疑所谓圣杯战争的存在目的。
“世界上有万能的愿望机吗？”
“它即使存在，又真的无人在幕后指使吗？你为何顾左右而言他？”
“真……荒唐啊。”
“东临亚座，我无法相信你。我知道，你也不会相信我，因为我是魔术师美狄亚的儿子，对圣杯战争一无所知，是不可能的。”
卫宫结凡撒了谎，作为二十三年前冬木圣杯战争幸存英灵的孩子，对圣杯战争一无所知根本不可能，他只是借此将谈话引入更深层——结果不欢而散。现在，拉开窗户吧，让寒风和飘雪闯入温暖的屋中，卫宫结凡想冷静一下：冲上街追回东临亚座？或者依靠自己的力量？
“算了。”
往昔如雪已融化不见踪影，既然来客试图掩饰历史夹缝里的阴影，卫宫结凡也只能独自探索前尘了。他眼瞳玫瑰般热切盛开！
东临亚座的魔眼能力已经被他所掌握！在一次又一次的对视中，卫宫结凡也发动了他举世难寻的强悍能力。他是魔术师英灵的孩子，自然有超乎常人之处。
“开始。”
“从那个路人开始，那个倒霉的……英灵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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