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钗头凤

在街上碰到小李警官,让赵雨朦心里多了个心眼:管他是不是在严打,我得提防他、提放警察。

心眼一多,心理作用跟着就出来了。赵雨朦突然感觉有一双眼睛潜藏在暗处监视自己。这让她有些心神不宁起来,人也因此变得机警起来。夜班下班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她常常猛地回头查看身后,或者突然转身回走一段距离,以确认身后到底有没有人跟着自己?

有了这样的思想包袱,几天下来,赵雨朦感觉身心好累。

唉,不想那么多了,今天去书店看书吧,放松放松下。赵雨朦轮休那天是这样打算的。

每当紧张、郁闷时,赵雨朦调剂自己的最好方式就是看书,她发觉:在自己不如意、紧张的时候看书,看着看着,那种紧张、郁闷都会在不知不觉中被书本里的东西给取代。

一进新华书店,赵雨朦轻车熟路地直奔四楼。她看的书范围很窄,都是一些文学、诗词之类的,特别是唐诗宋词,那是她的最爱。

唐诗宋词中作者的心境和感受,虽然随时光飘过去了几百上千年,可只要用心地、细细地去体会,仍然能很强烈地感受得到。赵雨朦特别喜欢这种跨越千年的共鸣。

在一排“唐诗宋词”书架前,赵雨朦挑了一本《宋词宋韵》看了起来。

两首《钗头凤》,深深地打动了了赵雨朦。

钗头凤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

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这首,赵雨朦知道是南宋大诗人陆游写的,她的姥姥对陆游的诗词非常喜欢,耳濡目染,赵雨朦也能背下陆游的好多诗词。

钗头凤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

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栏,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

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这第二首,赵雨朦以前没读过,看过作者介绍,她才知道是陆游的前妻唐婉所写。

赵雨朦很奇怪,唐婉的这首《钗头凤》写得很好,言简意赅、细腻传神,可怎么自己从来就没听姥姥提起过,宋朝还有这么一个有才情的女子?

和差不多同时代的婉约派大家李清照相比,唐婉只能算是有些才情的才女,用今天的话说,就是有点小资情调的家庭主妇。唐婉红颜薄命,诗作又不多,在文风鼎盛的宋朝,只能留下一丁点的浪花,从姥姥那听不到唐婉,没什么稀奇。

唐婉的这首《钗头凤》,赵雨朦很喜欢,读了几遍把它背了下来。

这两首词的写作背景把赵雨朦感动得一塌糊涂,鼻子一酸眼泪都差点流下来。

陆游和唐婉是表兄妹,从小青梅竹马耳鬓厮磨。兵荒马乱的岁月,两个不谙世事的少年相伴度过一段纯洁无暇的美好时光。

青春年华的陆游与唐婉都擅长诗词,花前月下,吟诗作对,丽影成双,宛如一双翩跹于花丛中的彩蝶……

陆家以一只精美无比的家传凤钗作信物,订下了这门亲上加亲的姻事。一夜洞房花烛,陆游、唐婉鱼水欢谐、情爱弥深,沉醉于两人世界,把科举、功名都抛置于九霄云外。

陆游的妈妈一心盼望儿子金榜题名以光耀门庭。目睹他俩的状况,陆妈妈大为不满,几次以姑姑的身份、更以婆婆的立场对唐婉大加训斥,责令她以丈夫的科举前途为重,淡薄儿女之情。但陆、唐二人依然情意缠绵,忘情科场之外。

陆母因之认为唐婉是陆家的扫帚星,会把儿子的前程耽误贻尽,逼着陆游休掉唐婉。

母命难违,陆游只得答应把唐婉暂时送归娘家,并写下“待我三年”的信札想亲手交到爱妻手里安慰她:三年后录得功名,再迎她回家。

陆妈妈也略有文才,把儿子信札里“待我三年”的那个“三”字,稍稍一改,就成了“待我百年”,然后不动声色交到儿媳手里。

这手札就是陆游“钗头凤”里的所说的“锦书”,之所以“难托”,是因为被陆妈妈略施文采动了手脚。

高,实在是高。陆妈妈只管理一个小康之家真的有点屈才: 没说要休掉你,你们不是相信爱情天长地久吗?一百年后再说吧。

一百年?别说在兵荒马乱的古代,就是在科技发达、医疗水平如此了得的现在,活到一百岁都不是件容易的事。就算好死赖活的到了那把年纪,“想说爱你”“却是不容易的事”。牙齿没了,再感人的话,也会因为漏风而含糊不清,听着都不对味。

唐婉拿着这绝情的信札悲痛欲绝,在这种情况下由家人作主,她嫁给了同郡士人——皇家后裔赵士程。

蒙在鼓里的陆游,参加了大宋朝的公务员考试,却没收到录用通知书。情绪低落地回到家乡。物是人非,睹物思人,心中倍感凄凉,成天过着优哉游哉的生活,以排解心中的苦闷。

谁会想到造化弄人?一日,陆游在沈园竟然偶遇阔别数年的前妻唐婉。那一刹,两人的目光胶着在一起,恍惚迷茫,不知是梦还是真、是情还是怨、是思还是怜?

几年来虽然借苦读和诗酒强抑着对唐婉的思念,在这一刻,陆游那埋在内心深处的旧日情思不由喷涌而出。四目相对,千般心事、万般情怀,却不知从何说起?

唐婉此次是同现在的夫君同游,一瞥之后走远了,只留下了陆游在花丛中怔怔发呆。

陆游的心,碎了!

昨日情梦今日痴怨尽绕心头,感慨不已的陆游提笔在沈园粉壁上题了一阙“钗头凤”,就是前面那第一首词。

事后,唐婉看到墙上陆游留下的那首《钗头凤》,才知道自己错怪了他,心潮起伏难平,提笔和下了自己的那首《钗头凤》。

……

感慨、无尽的感慨,在赵雨朦心头萦绕着。被陆游和唐婉感人的爱情故事感染,现实生活里因被警察注意所引起的心神不宁,此一刻竟然暂时地被抛开了。

起初,赵雨朦只是被唐婉的才气所打动,看完书上的情景介绍后,她对唐婉有了深深的同情;对于陆妈妈,她十分地憎恶没点好感。

陆妈妈太势利、太不近人情了,和那个棒打鸳鸯的法海和尚没有区别!合上书本的赵雨朦按自己的感受,理解着陆妈妈的所作所为。

对于陆游,如果赵雨朦不知道这段往事,对他的印象是很好的。小时候听姥姥吟读陆游的诗词多了,她自然对陆游是好感多多。可这段故事改变了她的看法,陆游在她心目中的形象软了下去,比不得以前那般高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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