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草堂回来，郑彧迈着疲惫的步子走进了客栈。一屁股坐在眼前的餐桌旁，拿起放在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虽已是凉茶，但是在这炎热潮湿气候下的蜀中，凉了的茶倒是喜人。
来不及品味茶水的香气，郑彧一口把茶水喝下，然后把茶杯放下。
“呼。”
郑彧长叹了一口气。
“最终还是没见到。”郑彧皱着眉头自责道。
“自己真的像个傻瓜一样，一开始的时候就应该上前给她打招呼的。”
在竹林里站了一段时间的郑彧，后来回过神之后又去找了她。但是当郑彧往她消失的竹林方向跑去时，人早已不见了踪影，郑彧还在草堂四处寻找，可惜，依旧没有发现人影。
草堂以前曾是寺庙，但比想象的要大得多，光是在小湖周围、还有楼阁的四处，郑彧就花了很长时间的寻找。在炎热的天气里四处走动，几乎是累的郑彧汗流浃背，最终郑彧也是没有在草堂的任何地方看到她的身影。
“真像个傻瓜一样。”
怎么第一眼看到的时候自己就不能上前热情地打招呼呢？错过之后为什么没有及时叫住她？虽然很自责，但事实上，即使再次遇到这种情况，能否与之打招呼郑彧依旧没有自信。
也许擦肩而过是件好事，与其无缘无故地和她说话，兴许还会被她认为自己是个很是无趣的人呢。
但是，即使这样安慰自己，遗憾也是在所难免。
这时候小二上楼来了，郑彧回来时要了些饭菜，让小二做好后送到自己的房间。现在已经过了饭点，郑彧只是点了一份看起很有蜀中特色的地方菜，这是一份里面放着很多辣椒的豆腐，辣味的汤汁散发着蜀中特有的味道。
但心绪纷繁的郑彧并没有好好品尝这其中的滋味。
“以后还能见面吗？”
郑彧若有所思坐在那里，心不在焉的吃着碗里的饭，这时突然在他的前面坐下了一个人，来人高大的身材，遮住了整个视线。
他就是祁子横。
“吃了饭，就早些休息吧。”祁子横刚坐下来，他目光深沉的看着郑彧说道。
“今晚或许将是一个令人难忘的夜晚。”
祁子横说的话仅此而已，但郑彧凭直觉就看出来了，祁子横之前口中所说的那生死对决就要开始了。
想到这，郑彧的脑袋像是被重锤击中了一样，瞬间清醒了过来。
那这样的话，是不是今晚将必定有一个人会死去，这是一场冒着生命的比武，第一次，但也有可能是最后一次。
咕咚。
想到这里，郑彧不由自主地咽了一下口水。
****
突然。
郑彧的房门打开了，祁子横走了进来。看到已经整理好衣冠，做好一切准备坐在那里的郑彧，祁子横一言不发地转过身来。
郑彧悄悄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收拾好小册子、毛笔和用来当做墨壶的小葫芦瓶，然后紧紧的跟着祁子横就往外走去。
走出客栈，一辆小马车正在待命。好像事先都说好了，祁子横和郑彧一上车，马车就动了。
哒哒哒。
虽然已是半夜，但是益州的大街小巷到处挂满的灯笼，条条街道被烛火照的灯火通明。
马车驶出益州，行驶在广袤的田野上，穿过丛林。
“咱们这是要到哪里去？”
马车跑了很长时间，最终在一个小寺庙前把两个人放了下来。
寺庙坐落在崎岖的山势之中，看不到一丝灯光，幽静而安静，映入眼前的景象，与那在广阔的益州城内的灯火通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祁子横二话没说，下了马车就顺着小路往山上的寺庙走去，郑彧神情紧张地跟在祁子横的身后。
马车在放下两人之后，就随即往来时的益州城方向驶去了。
山间的小路很快就变得更加崎岖了，而且，他们此行不像是去往寺庙，更像是走进了寺庙后面的深山里，周围的树木和竹林变得更加的茂密了，崎岖的小路也变得更加黑暗。
郑彧落后了，祁子横就在前面等着他，也没多说什么，郑彧也只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加快步伐，两人就这么一言不发，默默向着深山走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突然觉得周围变得明亮了很多，周围的树林消失不见了，眼前出现了一块大片的空地。
微风迎面吹来，带着些许的凉意，但是对于满头大汗的郑彧来说，这微风来的很是及时。
回过神来，郑彧被眼前的景象完全给吸引住了。
“哇啊。”
郑彧不由得发出感叹。因为被那些树木所遮挡的后面，除了那一片空旷的空地之外，还有那华丽的益州城，夜景如同梦幻一样，在郑彧的眼前不停的闪烁着。
“这是……”
郑彧慢慢地环顾四周，靠山的一侧是树木繁茂的树林，另一侧却是悬崖峭壁。
风是从那悬崖边吹来，远处可以看到下面的益州城。虽然已经跑了很长一段路，但是益州城的夜景依然是烛火通明，熠熠生辉。
“这景色真是太棒了！”
郑彧就这样被益州城的夜景所吸引的时候，祁子横却静静的站在那里，继续保持着沉默。过了一会儿，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不是郑彧的，也不是祁子横的声音。
“来了？”
郑彧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回过头去，只见林荫道的另一边，从竹林里缓缓现出一位身影，竟然是一位老道士。
“是的。”
郑彧的身后传出祁子横的声音。觉得那声音中带点笑意，可能是郑彧的错觉吧！
“嗯。”
祁子横说。
“如约而至。”
祁子横那如炬的眼神，投向了那位老道士。
老道士头发花白、留着长长的胡须，在月光下逐渐显现出他的身影。
老道士的道袍虽然看起来很是朴素，但他那衣领上的纹饰却非同寻常，可见其身份应该不低，一只手里还拿着的鸡毛掸子似的拂尘，说明他确实是一个道士。
“其实我并不期待，这约定之日的到来。”
老道士面无表情的说道，声音似乎超脱了一切，低沉却又很是洪亮。
祁子横嘴角挂着笑容，完全是一种嘲笑，并没有回应老道士。
“但我知道你会再来的，因为你一直就是个信守诺言的人。”
那个道士说道，白胡子被风吹的左右摇摆。
“约定之日，又将是我们的永别之日，虽然不愿，但是这一天也终将还是到来了。”
祁子横依旧没有回答，但嘴角的嘲笑却依然没有消失。
“这孩子是谁？”
忽然，老道士瞟了郑彧一眼，问道。
“他是……”
祁子横回答。
“守望相助，记录者也。”
道士的眉毛微微扭曲了一下。
“记录者？”
祁子横没有回答。
道士慢慢地捋了捋胡子，若有所思的再次说道。
“嗯，你变了。看来即便是你，想要完全扛住千珏花还是有点吃力吧？”
“千珏花？”
郑彧歪着头，听起来像是一个很重要的词，但他又猜不出的这是一个什么花。
虽然想马上拿出毛笔和小册子进行记录，但由于气氛不寻常，所以郑彧的行动也非常谨慎。
看着众人的眼色，郑彧慢慢地把手伸进怀里。见到那老道士虽然没有特别警惕，但依旧饶有兴趣地看着郑彧的一举一动。
直到看到册子和毛笔从郑彧怀里掏了出来，那老道士才微微一笑。
“还真是个做记录的人。”
也许那位道士对祁子横的话有着不同的理解，也可能是不太相信郑彧就是一位单纯的书生，但是，不管怎么样，现在对方好歹算是放过了郑彧，郑彧这才开始动笔。
“是的。”
祁子横说。
“你以为我会像你一样喜欢撒谎吗？他虽然说是一介书生，也算是一个旁观者。让那个躲在你身后的人也出来吧。”
这时祁子横用着犀利的目光投向道士后方的竹林。
“果然。”
道士笑了。
“不过，你也别误会。他也是一个旁观者。”
道士低声说。
“出来吧，孩子。”
随着道士话音落下，他的身后也小心翼翼的露出一个身影来。
“嗯？”
郑彧一脸诧异。新出现的是一个年轻人，甚至可以说是一位年龄稍微大一些的孩童，穿着和老道士相似的服饰。
衣着整洁，脸庞略显瓜子脸，眼神坚强清晰，透着聪明才智。只是个头比郑彧还小，看着年龄也要更小，脸部轮廓也似乎刚刚脱离了孩子的稚气。但是举止谨慎，似乎是在提防着眼前的陌生人，把一把剑死死的挡在胸前。
“此子乃是我老年所得的弟子。”
老道士望着小青年，眼神里流淌着温暖。
“他是为师的旧友。有林，给他行个礼吧。“
听了老道士的话，那位青年正犹豫不决的正要低头。
“哈哈…”
祁子横嘲笑道。
“你这是打算给杀你老师的仇人行礼吗？”
听完这话，那位青年的眼眸里霎那间冒出了火花。
“有林。”
老道士拿出手中的拂尘制止住了想要发火的青年，就在老道士话音刚落的那一瞬间，青年就已经把身子放低了，老老实实的又给退了下去。
看那个样子，如果道士不制止的话，这位青年还真有可能直接向着祁子横扑过去。刚才那看似聪明的眼神，此刻却充满了杀气，他的一只手已经做好了随时拔剑的准备，这一刻他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
“我不是说过让你静下心来吗？”
老道士厉声责备那个青年。
“一句话就能让你失了平常心，何来养心？”
“不，不是这样的。师父。嗯，那个人……”
青年的眼睛微微颤抖，他焦急的说道。
“那个人，很危险。”
说出这话的时候，青年的视线也会不安地晃动，盯着祁子横。
“有林啊。”
听到老道士的声音，青年连忙转过头来，直视着老道士的眼睛，只见老道士用着柔和的声音说道。
“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宿命，你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明白吗？”
盯着老道士的青年，眨了几下眼睛。而在某一瞬间，他眼中的杀气消失了。
“好的，师傅。”
那个年轻人恢复了刚才的镇静。因焦急而颤抖的瞳孔也在这一刻恢复了刚才的聪明睿智，不安的表情也随之消失了。刚才那赤*裸的杀气就像不是他发出来的一样。
“恩~”
老道士看着旁边的青年，微笑着点了点头。
“哼~”
祁子横皱着眉头说道，他脸上流露出不快的表情，冷吭了一声。
那青年听到祁子横声音，又抬起头看了祁子横一眼，但是与祁子横的目光接触那一瞬间，青年再一次紧张了起来。
“心情不好的话，我向你道歉。”
老道士微笑着说。
“但是我想让这孩子看看你的重刃。”
老道士抬起手，搭在小青年的头上。就像对待孩子一样，青年却似乎感到很安心。
“嗯？”
祁子横皱着眉头，望着那个叫有林的青年。青年虽然保持着镇定，但仍能明显看到对祁子横的警惕。
过了一会儿，祁子横突然说道。“看来你只是给禽兽披了一身人穿的衣服罢了。”
老道士没有搭理祁子横，而是盯着自己旁边的青年说道，“不是给你说了，要注意修身养性吗？”
祁子横接着说道，“如果只是在一旁观看，那倒也无所谓。但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能保证，因为这次比武的对手是你。”
“我很荣幸听到你这么说，那个曾经要把一切都踩在脚下的武圣。”老道士说道。
“我已经忘记了这个名字。我现在只是祁子横。”说着，青黑色的重刃一下子从祁子横的背上取了下来。
“看来你的重刃已经准备好了，很好，我的太虚也已经迫不及待了。”
这时老道士身后的青年立刻低下头，双手递剑，老道士把手里的拂尘交到他手里，接过那柄微微抖动银色长剑。
老道士单手握住了剑，另一只手拔出他的那柄名为太虚的银色长剑，太虚剑刚一出鞘，便像是早就知道了接下等待它的是什么一样，不停的发出嗡嗡的剑鸣声。
“开始吧，我们的这场比试，对于孩子来说，可能是一场快乐回忆。”
哼~
祁子横冷吭一声，眼神很是凶利的说道，“马上他就不会那么快乐了。”
“呵呵，是吗？那就开始吧。”
老道士笑了，他向着身后的青年摆了摆手，示意他退的远一些。
郑彧不知何故，看着老道士的那慈祥的笑容时，觉得他的笑容很是空虚。
呛~
那把没有任何装饰，看上去很是朴素的剑露出了它的面目，在月光下，蓝光闪闪的剑刃锐气的指向祁子横。
“今天也确实该了解一下过去这么多年的恩怨了。”
呼呼呼~
一股磅礴的气势从老道士身上散发出来。
“很好。”
祁子横简短地说。
“期盼已久。”
嗡嗡嗡~
就像面对老道士的气势一样，祁子横那凶猛气势也开始一缕缕的延伸。
“哇。”
郑彧不由得吓了一跳。两人的气势分明是冲着对方而去的，他现在只是站在场外几丈远的地方看着，胳膊上就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就像是遇到了生命威胁，本能的一种反应。
“这，这是什么情况……”
郑彧满脸的惊愕，实在令他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情况。他以为他自己已经很是适应祁子横的气势了，但是在看到与端木熙那天的比武时，也是不由自主的发出了感叹。
而现在这两人的所散发出来的气势，可比在雷州那天的气势大多了。
“真是不敢相信，从人身上竟然能散发出这样是气势来……”
气势是一种无形的压力。在强大气势的人面前，大多数人都会畏首畏尾，退缩不前。
而场中祁子横与老道士此刻所散发出来的这种气势，已经远远的超出了仅仅令人感官上有所体会了，而是像是那种无形的空气墙一样真实的存在了。而且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郑彧与一旁的那位年轻人，也是被这股气势压迫的一退再退，此时两人的衣服被这股气势吹的啪啪作响，就连周围的树木也像遇到了阵风一样颤抖不止。
郑彧咬紧牙关，因为如果不这样做的话，就无法挺过这股气势压迫。
突然，郑彧的视野里出现了对面小青年的身影。
那个看起来比郑彧还年轻的青年，双手紧紧地搂着拂尘，远远的蹲在了那里。
那个青年的双眼全部都汇聚在了那个老道士身上，似乎丝毫感觉不到环绕在四周的凶猛气势。
“还真是无知者无畏啊！”郑彧心里感叹。
年轻人给郑彧的第一印象就是过于稚嫩，刚刚突然亮出粗野的杀气时又显得很是轻率，但是现在看来却比自己稳重多了。
“呃。”
我可不想输给那个看起来比自己年轻的年轻人，郑彧努力挺起腰杆，然后抬起头，视线转向祁子横。
就在这一刻。
呼。
阵风般的气势霎时全部消退了，然后寂静四起。
“嗯？”
出于诧异，郑彧眨了眨眼睛，有些想不明白这两人在搞什么，刚刚连头都抬不起来的那种压迫感，就像洪水一样瞬间消失不见了，一切就像从一开始就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算什么……”
郑彧举目看向祁子横，但是此时祁子横早已经不在那原地站着了。郑彧看到的只有他的那柄重刃留下的一道青色的残影。
就在那一刻，两人的第一次碰撞，发生了！
那重刃微微的泛着青茫，瞬间就冲着老道士怀抱钻去。而老道士则淡定的看着来势汹汹的重刃，缓慢而悠闲地挥舞着手中的长剑。
面对祁子横那柄重刃，老道士这慢吞吞的样子，甚是让人着急。尽管死亡就在眼前，老道士的脸上仍是淡定如初。
就在祁子横的重刃快要抵达老道士的胸前时，老道士这才脚缓缓的向前迈出一小步，手中的那柄太虚长剑，看似很是缓慢的抬起，但是却在空中留下一道道银色的残影。
呼。
本以为那柄太虚长剑要与祁子横手中的那柄重刃对撞时，却在不知不觉间，老道士的太虚长剑和重刃早已接触在了一起，意料之中的那种碰撞声，并没有发出来。
没有任何声势，没有震撼，也没有任何响声。老道士的太虚长剑散发着银白色的剑气，与之前见到的端木熙的那柄散发着犀利的长剑大相径庭。
太虚与重刃只是霎时间相接在了一起而已，但是就在两剑相交的那一刻，祁子横的那柄重刃却以一个诡异的弧度偏离了方向，这是一条与原先的攻击意图完全不同的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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