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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人小孩的温度从掌心传来,依旧冰冷,虽然是未曾变化的冰冷,但男孩觉得它快要不行了。
那几声枪响震得男孩耳朵嗡嗡疼,他已听不清四周吵闹的防空警报,也听不清火焰熊熊和断断续续的爆炸。
潮元公园以南的人声浪潮早已远去了,所有人都拼了命地向城外逃命;公园以北则被破坏得惨不忍睹,马路上尽是抛锚的汽车、从建筑物剥离的钢筋混凝土和某些原本还活着的东西。爆掉的消防栓顶着一小挂彩虹,喷出的水积满了柏油路上一处深陷的巨大脚印。
男孩记得公园门口这条路有冰淇淋可丽饼的小贩,以前每次来玩都能闻到棉花糖的甜味,但如今这里只剩呛人的浓烟。
怪兽「作战一号」,坠落后五十分钟三十三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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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灰尘的男孩跪坐在宇宙人小孩身边,他站不起来,他的脚受了伤,这一路上靠它搀扶才能移动。
他不停地喊着,摇晃它的身体,这才发现还没问过它的名字,喊出口的只有“你”和“喂”。
男孩才发现,还不知道自己朋友叫什么。直到刚才他们都是靠心电感应沟通。
宇宙人米黄色的眼睛慢慢黯淡了。
他原以为它无所不能,至少在它使用念力移开建材、把自己救出废墟的时候,他是这么想的。它是那么了不起,不但在这突然降临的灾难中毫发无损,还拯救了自己,还答应带自己去找双亲。
真是太了不起了,这位宇宙来的朋友甚至在自己掉眼泪的时候唱起了动画片主题曲,那是他最喜欢的动画。两人在一片狼藉中搀扶着,从一人歌唱断断续续变成了两人歌唱。
自己想些什么,它全都能知道,大概它能听到所有人的心声吧。所以当那位警察用枪指向这边的时候,男孩根本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他握着它的钳子,不停地呼唤,脑中却再未出现过它的声音。
不应该是这样。
自己承诺过,会和父母说,让它和自己住在一起。宇宙人小孩没有眼睑,一直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但男孩做出承诺时,他看出它开心地笑了。如果能住在这颗星球就太好了,这里温暖又美丽,它语气满是憧憬,就和原来的故乡一样,温暖又美丽。
这里有很多好玩的东西,当时男孩说着这些,心里想着商场里的玩具,他想着游乐场的吉祥物和动物园的长颈鹿大象,他在想那次野餐去的青草地和大树。等爸爸妈妈找到我们,等怪兽消失了,我带你全都去一遍。说到这里,男孩不小心扯到了腿上的伤口,疼的哇哇叫,那些地方会不会被怪兽破坏了呢?他担心着。
不会的。宇宙来的朋友对他说。我们一定能去的,也一定能找到你的双亲。这一切都会过去的。
道路两侧的办公楼冒着火光,里面发生爆炸,热浪吹得纸张漫天飞舞。男孩被爆炸吓得发抖,宇宙人小孩便耐心安慰他。
一切都会过去的。
会吗?
一定会的。我的故乡在巨大的爆炸中毁灭了,只剩亮光和永无止尽的大雪。但我还是来到了这里,我遇见了你。这里不会毁灭,一切都能迈过去,然后你和双亲生活下去。
爸爸妈妈和我,还有你,你也要一起生活下去。
嗯,我也一起。
“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男孩被拉回现实,远处的警员拖着带伤的身体艰难地往这儿移动,沙哑的声音满是温柔和担心。
刚才不是这样。男孩眼前还是刚才的画面,那警员端枪的手没有丝毫颤抖,面孔像示威的狼一样狰狞。“不要轻举妄动!放开那个小孩!”
男孩低头看宇宙人小孩的脸,上面是六个黑漆漆的洞,枪一共响了六声,警员把所有子弹都打出去了。
已经听不见脚步声了,怪兽的脚步地动山摇,男孩根本看不清全貌。餐厅警铃大作,一切变得一团乱,大家发了疯一般挤出门外,门外又是更刺耳的防空警报。起初爸爸和妈妈紧紧拉住自己的手,他记不清周遭的混乱最后如何,他只记得自己不停地跑,不停地哭,最后看见的是青蓝色的火焰。
防空警报到现在还没有停下,男孩身上新买的衣服破破烂烂,脸也脏兮兮的,他紧紧抱住不再动弹的宇宙人小孩。
你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他期待再听见它的声音。就像刚才废墟中,身体被碎石压住动弹不得,被浓烟熏到快要失去意识,连呼救都没有力气的时候,心底响起它的声音。
“不要害怕,我会救你。”
男孩咬着牙站起来,缓缓闭上双眼,俯身向宇宙人小孩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