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朝阳高高升起，阳光穿过高楼大厦的间隙洒进寺岛家的厨房。厨房内，身着围裙的烹饪者忙碌地准备早饭。他一边用锅铲搅拌煮锅一边把面包按进吐司机，顺手在平底锅磕下两颗鸡蛋。厨房隔壁的阳台上晾着衬衫睡衣外套和裤子裙子，还有女性的内衣裤，初春的微风下它们如同船帆一样飘飘荡荡。
这里是距市中心三十分钟电车路程的住宅区，在闲静的住宅地上建成的漂亮公寓。环境优美，邻里和睦，在这生活十分舒适。得益于交通便利，这里的住户在哪里工作的都有，不同年龄的大家从事着不同的职业，其中也包括学生。
米次郎把火关小，煮锅里是昨天剩的炖肉做成的咖喱，正咕嘟咕嘟冒着泡。他把窗户打开透气，真是个好天气。
清风宜人，阳光明媚，小鸟歌唱。
“唔啊早啊……”
与吐司机“叮”的一声同时响起的，是带着半个哈欠的问好。
米次郎把平底锅的火关掉，转身向声音的主人。
走进厨房的是一个大大咧咧的女人。她上身套着皱皱巴巴的衬衫，下身搭配星星月亮图案的睡裤，两只脚踩着兔子拖鞋，披头散发地揉着眼睛。这是自己的堂姐寺岛凉子。
“早上好，吵到你了？是不是我动静太大了？”
“这倒没有，是香味飘进门缝了。”
凉子把半个身子凑过来，“是咖喱啊”这么嘟囔。
“太近了，你好碍事啊！”
近得米次郎都能闻到她头上洗发水的香味，盛咖喱的动作受到了干扰。
“好香，次郎手艺这么好，以后一定能成为一个好太太的。”
“难道不是丈夫吗？”
寺岛凉子打了个哈欠没理他，从餐桌上摸起电视机遥控器把「静音」取消。电视从刚才就开着，米次郎习惯看早间新闻，为了不吵到晚起的人，他一般都开静音。
“……最低温度8度，最高温度19度，需要注意对流感的防护……”
凉子“哟咻”地坐在椅子上，从空空如也的餐盘上拿起筷子，左手有规律地拍打着餐桌。
“早饭，早饭，早饭……”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稍等一下！”
米次郎把吐司垫在煎鸡蛋上，再浇下浓厚的咖喱。他两手各端一份冒着热气的早饭放到桌上，解下围裙挂上椅背。
“哇，看上去好豪华，那我就不客气了。”
“刚才那种口号还是别喊了吧，你都多大人了？”
“你怎么和我妈一样！这才过去几年，你就转移阵地到她那儿去了！次郎你该跟我一起喊，像以前那样。这样声音就飞到妈妈那里，然后她大喊‘别吵了’的声音再从镰仓飞回来。”
“难道凉姐在学校也会拍桌子吗？你的学生不会笑话你吗？”
“为什么不是米饭是吐司？米饭呢？咖喱和米饭是不可分割的！”
凉子没有正面回应米次郎，反倒开始挑起早饭的毛病。
“米吃完了，我刚网购，过几天就能到了吧。”
“这个煎蛋吐司也不对，为什么餐具配的是筷子？次郎你要知道，咖喱虽然可以算是半个和食，但煎蛋吐司是实打实的洋食，吃洋食怎么能配筷子呢？”
又是这样，米次郎无可奈何地叹气。面对自己的说教，凉子堂姐每次都会转移话题，妄图从各种各样的地方纠正他莫须有的错误。虽然并不会直接评价米次郎“没大没小”，但她会用这种方法抗议。
每到这时米次郎都毫无办法，只能乖乖投降。
“我懂了我懂了，饭前口号是寺岛家传统，下次我也会喊的。”
听她这么说，凉子终于心满意足地用鼻子哼出一声，大口咬下吐司。
“壶壶汁——”
“嘴里塞着东西别说话。”
“噗啊，这个好好吃啊！次郎你是天才吗！”
凉子鼓着脸颊咀嚼着，满脸幸福。
“说什么呢，炖肉是凉姐昨天做的，你是在自卖自夸吗？”
“不止咖喱，这个吐司也烤得恰到好处。”
“那是吐司机烤出来的，真心想夸我就夸夸煎蛋啊。”
“呃，这个煎蛋就比较一般了……”
凉子话不饶人，嘴里可是没停下，两片吐司转眼间就要被吃完。自己的料理能被喜欢，米次郎心里也很高兴，不过他看到咖喱汁快滴到堂姐身上了还是感到不安。
那衬衫这么新，大概是前些天刚洗出来的。被凉姐当成居家服的衬衫上总少不了污渍，饼干的粉末或者披萨的酱料，米次郎实在不理解她为什么喜欢穿那么容易脏的衣服做居家服。
啊啊好在意，这个咖喱汁快滴下来了。以这个下坠轨道一定会滴在白衬衫的胸口……不对，不是衬衫，这白花花的、白花花的……
“凉姐，纽扣。”
“唔？”
“领子的纽扣，别冻感冒了。”
“我乐意！让你看去还没收钱，你得感谢我才是啊！不如说你现在不珍惜机会，以后姐姐嫁了人就再也见不到这样的景色了！”
“这是对我的性骚扰。凉姐要再说这种白痴话，这辈子都嫁不出去的。”
“啊，宇宙船！”
凉子被电视上的偶像组合夺走注意力，完全没去理会米次郎。
“真是……”
米次郎无奈地咬下吐司，安静地注视着堂姐聚精会神的样子，电视机里播放着偶像歌曲，好像是「宇宙船SPACE.GIRLS」的介绍节目。
在银崎县活跃的女子偶像组合「宇宙船SPACE.GIRLS」，简称「宇宙船」，凉姐很粉她们。按凉姐厨的时间来看她们出道时间大概在三年前，最新单曲发售首周就突破百万大关，是个至今仍在活跃的高人气组合。
“……幸能对「宇宙船」的领队……”
倾听着电视的声音，寺岛凉子满足地呼出一口气。
“啊啊，真好啊，看她们青春洋溢的身姿，我感觉自己也变年轻了。”
“凉姐还没到说自己老的年龄吧。”
“有时上课的时候看着自己的学生，也会想我终究是老一辈的人了。”
“并不是吧，凭凉姐的脸混进高中冒充学生不是难事。”
“你成熟过头了小老弟，刚才那种情况积极吐槽‘是啊你已经是老太婆了’更正常吧。”
我才不会再那样说，你会像以前那样一边哭哭啼啼一边对我使出背摔。
“我班上的孩子也都是，虽然平时看起来嘻嘻哈哈，一到关键时候就成熟得像大人一样”。
说到一半凉子轻轻皱眉，想了想又继续。
“我在你们这个年纪可不会想这么多，次郎偶尔向我撒撒娇也可以哦？姐姐随时欢迎的。”
“快到点了吧，飞机可不会等你哦？”
凉子嘀咕着“弟弟比姐姐还懂事是闹哪样”，确认了下背后的时钟，自己的确起的有些迟。
考完这最后一次，凉子就能拿到教师执照了，结束在校实习。她得回原本的大学考，银崎虽然也设考点，但并不能随意选择。
说起来凉子现在实习的飞鸟代，和米次郎所在的樱崇之间就隔着条竹川。两所中学只有一座桥的距离。
星野美宇也是飞鸟代的学生。
凉子回去卧室换衣服，餐具还留在桌上。米次郎听着电视里的采访，期间还有从凉子卧室传来的碰撞声。
到头来，自己姐姐还真没用筷子。他小口咀嚼吐司，盯着桌对面空荡荡的餐盘。和这位大大咧咧的亲戚共同生活了五年，米次郎已经无法想象自己独自生活的样子。他想如果世界上没有寺岛凉子，寺岛米次郎可能正在哪个街角流浪吧。
最初的怪兽灾害「作战一号」平息后，福利设施找到了寺岛米次郎的远房亲属。那天是寺岛凉子把他接到银崎的。这个拘谨的堂姐带着不说话的小男孩儿开了两个小时的车，最终回到了银崎的狗窝。
凉姐把接米次郎的日期记错了，所以独居的公寓一点都没收拾。
米次郎记得那天刚一到家，堂姐就黑着脸命令自己收拾屋子，两个人卖力地处理垃圾归位物什，他还以为自己被拐进了什么雇佣童工的黑心地方。直到晚上婶婶来了，把凉子狠狠教训了一顿。他才知道凉子信誓旦旦地保证过会用漂亮的卧室热气腾腾的饭菜迎接小堂弟让他宾至如归享受家的温暖。
那晚婶婶带米次郎吃大餐，凉子留下收拾屋子，他一下子明白了堂姐的家庭弟位。
“抱歉抱歉，碗你来洗吧，姐姐赶时间……”
寺岛凉子扎着头发走出卧室，刚才的邋遢形象无影无踪。她一副职场OL的打扮，修身西装裤配灰衬衫，外披小西装，化了个精致的妆还戴了散光眼镜，原本披散的秀发也扎成一束，一副威风凛凛的社会精英模样。只不过行李箱还是以前那个贴满贴纸的卡通风行李箱。
眼尖的米次郎一下就发现了问题。
“领子，领子。”
“哦？哦哦！谢谢！”
凉子把凌乱的衣领翻正。就是这样才好，米次郎感到安心，会犯这种失误的堂姐才是日常的堂姐。
“考试加油，下了飞机记得发消息。”
“知道了知道了！米次郎也是，一有进展就告诉我哦，姐姐会帮忙出谋划策的！我出发了！”
“凉姐！”
他突然出声叫住姐姐。
「小心你周围的人」「你的同事学生里说不定还藏着危险的家伙」「别轻易相信他人」，想说的话多得快从嗓子眼里冒出头来。
但他看着姐姐一无所知的脸，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一路顺风。”
“好的好的，你也是。”
公寓的门“咚”地被关上，这个不算宽敞的空间里电视仍在聒噪，但意外地没有刚才那么热闹，总归是少了个人。
“出谋划策吗……”
米次郎想着她临别的话。因为星野美宇的事，自己昨天到家的时候神游天外。那可着实吓了凉姐一跳，她第一反应是弟弟打架被打傻了，之后大喊大叫弟弟想女人了，米次郎大言不惭地说差不多。他也想在凉姐面前风光一回。
把还剩半块吐司的餐盘搬到茶几上，米次郎在柔软的沙发上坐下，腾出一只手操纵遥控器换台。
今日运势。理财参考。晨间动画和纪录片。米次郎调到新闻台，三下五除二把吐司塞进嘴里。新闻台播着什么海豚入住本地水族馆的新闻，他留意起屏幕下方的滚动字幕，只看了一会儿就放弃了。
“也是。”
没有绑架案相关的新闻，这是当然的，宇宙人相关的事件怎么可能那么简单就放到电视上播报。
他换了个台，这个频道正在播放银崎县的名胜景点，这不遗余力推广的架势，应该是旅游宣传吧。
“银崎欢迎所有人！”
屏幕里的主持人如此说道。米次郎关掉电视，他也准备出门了。
会有人对宇宙人这么说么，“欢迎来到地球”？
小小的公寓重回寂静，没有电视里的声音，没有炊具发出响动。阳光比起刚才更深入了，现在已经爬进了客厅，米次郎能透过光看见漂浮的灰尘。
墙上的时钟滴答作响。
电视下是家用游戏机，旁边散落着米次郎和凉子共同选购的游戏盘。凉子心血来潮买的立灯靠在那面墙边，墙上是米次郎耗时两天完成的涂鸦画。茶几这边也是，地上的箱子里是同时符合两人口味的零食，沙发靠垫是两人一起选的，还有凉子随手乱丢的衣服，米次郎承诺要清洗却一拖再拖的地毯。
墙角有套罩着防尘布的架子鼓，米次郎还记得凉子敲打它的忘我模样，熟悉的节奏不用过脑子都能哼出来。
这正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地球人的生活。
「利用已逝者的名字活在地球的那些寄生虫宇宙人。他们没有资格享受这一切。卑鄙的用别人的模样，骗过所有人生活着。」
星野美宇在米次郎脑中低语。
把星期三要用的课本塞进书包，再塞进UAG的上衣。米次郎关上卧室门，最后检查一遍家里的水火电，在玄幻坐下换鞋。
那些宇宙人，他们是怎么想的？待在生活了五年的地方，呼吸着熟悉的空气，米次郎忍不住思考。他们也有亲人吧？虽然他们是假冒的，但能说他们用人类身份生活的时光是虚假的么？
五年前，名为寺岛米次郎的男孩根本不信任名为寺岛凉子的女性。共同相处的时光中，这份「不信任」逐渐被另一种「联系」取代。
宇宙人真的还是宇宙人么？会不会已经把自己当成地球人了呢？
手机的震动打断了米次郎的天马行空。他点开确认，发信人是上原沙罗，信息内容很简洁。
「我在你楼下。」
.
“早上好，上原桑。我听说南川博士的搜查工作已经开始了，你怎么来我这儿了？”
“寺岛，现在要去哪里？”
“我？今天是周三，我得去上学。”
“包里是什么？”
“书包里装的当然是书了。我昨天可帮过你了，任务放弃书也签字了，保密条款也签字了，现在我只想老老实实去学校认真听讲……喂你干什么，还给我！”
“寺岛要在学校里穿UAG的外套吗？”
“还我！”
“我来找寺岛，寺岛的配枪未归还，因为这个。”
“哦。我忘了，放了学我会去支部的，你放手，我还要赶电车呢！”
“既然不参与任务，也就不需要UAG的装备。我要回收。”
“快松手……我懂了我懂了，我会给你的，西装和射线枪我都还给你，等我办完事就还给你。”
“寺岛已签署任务放弃书。还有什么事要办？”
“是我自己的事。行啦行啦上原桑，你不是还有搜查工作么，这都几点啦？”
“是必须向我隐瞒的事吗？”
“瞧你这说的……”
“向我汇报，寺岛，这是上级的命令。”
“……昨天还是「同学」哦？”
“转学手续未完成，我现在是上级。”
“随你喜欢吧，我可没什么好汇报的。”
“寺岛想自己去调查「灾2711」吗。”
“……”
“她的调查由我们全权负责。寺岛已签署任务放弃书，请不要节外生枝。”
“什么叫节外生枝啊……”
“「灾2711」，已无法接触，执行员寺岛米次郎，这是你自己选择的。”
“我知道的，所以说我知道！你们不会告诉我的，星野的过去，还有她接下来是死是活。”
“不会知道，不会通知寺岛。”
“……但是我想不明白。我，我想了一晚她的事，我快发疯了。”
“寺岛为什么放弃参加任务？”
“这是当然的吧。搜查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我的专业还是怪兽灾害，这更对不上了。而且我，得去上学哎。如果再缺勤暑假就得补课了，没准还会留级。而且大家都在传我的坏话，而且我也不想再给班长添麻烦了……”
“即便如此，还要去调查？”
“……我想打听清楚星野的事之后，在校听课也能更专心点吧。很快就结束的，中午我就回！今天学校食堂有时蔬天妇罗，不早点回去就抢光了。”
“打听情报，需要用到射线枪？”
“以、以防万一嘛……”
“是吗。”
“……”
“明白了，作为临时上级，我批准执行员寺岛米次郎个人的调查行动。”
“真的？！”
“但是要一起去，我也。”
“等下？！”
“我是寺岛的上级，有监督寺岛的义务。”
“那那那，那这装备还你，我不去了长官！我现在就回学校——”
“接下来必须向我隐瞒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是觉得……”
“就算回收装备，我也会继续监督寺岛的。”
“啊这……”
“不要浪费时间，行动，寺岛开始。”
.
出租车轻微颠簸，米次郎逐渐合上眼皮。
司机的驾驶技术非常好，起步和刹车都异常平稳，车体的隔音效果也超乎想象。这是自然的，毕竟是按名片上的电话叫来的高级服务。换做平时米次郎会选择地铁或者巴士，价格高昂的豪华服务他想都不会想，但巴黎出生的大小姐身上只有欧元，还是自己的上级，必不可能付车费。
虽说身上带着射线枪也过不了地铁安检。
车里有股好闻的玉兰花香水味，大概是有什么让人放松的功效吧，米次郎意识逐渐淡去，竟轻声打起呼噜来。
和他并排而坐的上原沙罗并不在意。她两手放在膝盖上腰挺得笔直，脸上表情是从未变过的没有表情，不过目光稍稍倦怠了，比喻成电子设备就是「正在待机」。
今天她不再身着樱崇高中的制服，而是挑选了适合假日出行的高领风衣，还搭配了高跟长靴，都和米次郎包里的UAG制服一样做过处理，能挡下敌人的光线。听说在日本，穿学生制服在外头乱逛会被野生的辅导员捕获，所以她选择了观光客的打扮，也算最大限度利用了金发的优势。身侧的米次郎早已套上UAG的西服上装。
她知道米次郎说的目的地位置，但她不知道他想去那的理由，“肯定能问到星野的过去”，他的说法令人难以信服。比如星野美宇最后给的暗网网址，UAG根本没有记录。UAG档案里没有的东西就是不存在的东西，上原沙罗遵循这条逻辑，她认为不该花时间去找不存在的东西。
耳边是搭档的呼噜，他睡得很熟，身子正慢慢歪向这边。
他打了一路哈欠，大概真像他说的，想星野美宇的事想了一整晚。
人类十分脆弱，肚子饿了无法行动，睡眠不足便会精神恍惚，不能在水里说话，也不能在真空中存活，肉体会被身怀怪力的敌人破坏，思维会被精神力强大的对手摧毁，有的人一旦害怕就会动弹不得，就算配备了武器，人类也很难对付宇宙人和怪兽。
上原沙罗回想自己被灌输的概念，她逐条分析，然后开始为下属的状况担心。
「灾2711」未被证实具有精神侵略能力，但不过是暂未证实，仍该保持对她的警惕心，更别提昨天寺岛米次郎不惜违规超时与她接触。
换句话说，他也存在被洗脑的可能性。
打开智能手机确认时间，上原沙罗忽然右肩一沉。偏头看去，米次郎靠着自己的肩膀睡得正香。
光从车窗洒进来，少年的睫毛闪闪发光。上原沙罗没有出声叫醒他，她到现在为止都没好好地观察过自己这第一任下属，她很好奇。
真年轻。
米次郎闭着眼，上原沙罗记得他眼珠是澄黄色的。一头卷发蓬蓬松松，有点不修边幅，鼻梁却很挺拔，眉毛也给人严肃正经的印象。只看脸，不过是个普通的年轻学生罢了，身上还留着早饭的咖喱味。
但和年轻的外表不符，寺岛米次郎已是执行员中的老手。
上原沙罗清楚他的履历，银崎支部过去四年来发生的重大事件寺岛米次郎几乎都有参与，他对市民安全有非比寻常的贡献，真真正正地战斗在一线。就说现在经过的街道，如果没有寺岛米次郎的活跃这里恐怕早已变成火山怪鸟的巢穴。
车窗外街道风景飞驰而过，上原沙罗看见几家很抓人眼球的招牌，还看到了街道公园。现在这个时间人行道上全是人，赶着去公司或者学校，来来往往。
她目光从车外移到车内，落在下属的睡颜上。就算工作能力再怎么出色，只有劳累避免不了，他一定很疲倦。这几十分钟的车程是他难得的休息时间。
如果是人类，疲倦也就十分正常。
「灾2711」的案件只是碰巧。就算没有星野美宇，上原沙罗也会来找寺岛米次郎的，这是麦基计划给她的任务。
「我们一开始没注意这里，以为是海床上的斑点，但是放大之后你仔细看这里。」
「橙色制服，这是我们的人？」
「没错，在一万零一百米的深海里，在这个深海怪兽‘科学基地’的旁边。」
她清楚的记得极密会议的内容，记得任务的内容。
“监督”这个词并不准确，叫“监视”才对。
上原沙罗伸手扶住米次郎的脸，把他推到右边，米次郎的脑袋撞在车窗上发出闷响。
“疼疼疼！”
他终于醒过来，按住头发出呻吟。
“睡得很晚，昨天？”
米次郎揉着被撞到的地方，听到上原的提问还有些迷糊，他用一脸吃痛的表情回答。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一不小心就睡着了，真是不像话……”
在上司面前出丑让米次郎有些羞愧，殊不知她就是罪魁祸首。
“寺岛，你对「灾2711」的判断，告诉我。”
“星野美宇么？”
米次郎惊讶地看向上原，上原沙罗面无表情。
“怎么了，寺岛是想她的事才失眠，没错吧。我觉得「灾2711」，很漂亮，很可爱。”
“是啦，外表是那样没错但是……”
米次郎回忆起星野美宇嬉笑的语调，摇摇头。他想形容一下这个奇妙的宇宙人，张开嘴，却像被鱼刺卡住喉咙般，最后什么都没说出来。
“她待不久的。”
“待不久？”
“就算没被我们抓住，总有一天她也会离开，或者自取灭亡。”
他向上原沙罗解释，与其说是解释，不如说是把心里的垃圾倒出来。普通人理解不了，但如果是同为UAG的上原沙罗，她一定能明白自己想说什么。
“星野终归不是这里的人，总有一天她会暴露，会被原本喜爱她的人赶走。”
“会吗？”
“一定会。”
“是吗。”
轿车拐过十字路口，另一头的商场在搞活动，沙罗不认得巨幅广告上的女明星。她想问米次郎，最终没能开口。
“……寺岛米次郎，你确实应该远离这次任务。”
米次郎捂住脸，深深叹了口气。
“也许吧，宇宙人案件从来不会有好结果，宇宙人也从来不会有好结果，我搭理她图个什么呢……”
说到这里他警觉地看了眼后视镜，司机正在好好开车，貌似无心关心这边。
被普通人听去了可不妙，宇宙人的话题就到此为止吧。
上原沙罗不再低着头，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窗外，把金灿灿的后脑勺留给米次郎，对他刚才说的话也是毫无反应。不知是不感兴趣呢，还是懒得表态呢。
米次郎又叹了口气，这边这位也叫人搞不懂啊。
这么一比，好像和星野说话更开心点。
等任务结束，自己的临时上司大概也会离开这个支部吧。总不至于一直待在日本吧？假如她想一直待下去，像星野美宇那样，最好把头发染黑，像拟态那样。
“上原桑逛过银崎了吗？”
“……”
也许是看风景看得太入迷，上原沙罗并没有回答米次郎。
如果是夜晚，车窗上就能映出她的脸，米次郎现在并不知晓她的表情。他忐忑不安地把话题拉远，不想让上司出现糟糕的误解。
“银崎这里啊，虽然比不上东京那样的大城市，但也是有很多风景名胜的……”
虽然有很多当年被怪兽灾害破坏了。这句话不能说。
“当真要逛的话一整天都逛不完，等你任务结束了就由我来当导游吧？了解街区布局的话以后工作也会方便不少。不过嘛，等上原桑入学以后自然会有朋友约你去玩，上原桑朋友一定会很多的，我……”
“寺岛米次郎。”
“我在？”
上原沙罗打断了米次郎。她缓缓转过头，精致的脸面无表情，瞳仁也缺乏生气，窗外充满色彩的背景在她身后变换。
如果她现在说你的态度不坚定得有问题我怀疑你和那宇宙人有染司机快掉头去警察局，米次郎都不会奇怪。他不自觉地咽下口水，这是她认真的表情吗？不不不，这家伙一直瘫着脸，根本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她缓缓吸气，要讲很重要的事般。
“寺岛米次郎，虚弱，疲惫，精神力不集中，无法胜任工作。这是我的判断，因此尽力监督，寺岛米次郎，由我来。职责如此，除了新线索，你察觉到异常在身体上务必向我报告，我帮你一起解决。”
「接近得自然点，别弄得他不自在。」
「我清楚了。」
她回忆中的声音一次次地重复任务内容。
什、什么？
米次郎听蒙了，上原沙罗声音很好听，听她说话像在听唱歌，可她不熟悉日文所以说出来的话像加密过。
但他感受到了，少女传达过来的心情，这家伙虽然脸上没表情，但也并非拒人千里。
“因为你是，我的下属。”
上原的话语甚至刹那间压过了脑内星野美宇的嗤笑。
“嗯，我明白了。”
“然后，我很高兴，寺岛愿意对我倾诉。”
不不不，所以说你这样的脸上根本看不出高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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