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其实是一件很常见的事情，通常搬一把椅子，坐在屋檐下看着丝丝细雨，也算是一种享受。
但九八年的雨水，让人感到有些绝望。
负责管理的施工人员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指天画地、破口大骂。
然而雨水却越来越多。
白天大雨一下就是一整天，房间里弥漫着一种潮湿的气息。
到了晚上，雨点打在屋外的梧桐树上，发出沙沙的响声，彻夜不绝。
因为下雨，刘强没有到江边去，但是在新闻中听到，长江已经趋近警戒水位了。
距离九江市很近的鄱阳湖也发出了警报，听说有些群众已经开始疏散了。
梧桐坡距离长江有一点五公里，步行的话，半个小时就可以到。
在连绵不断的雨季中，刘强这个施工小组接到了通知：去长江边上帮忙。
二分局的党支部书记专程调拨了一辆客货两用的仪征，将电焊机、焊条、导线等器具搬上车，然后朝长江边驶去。
梧桐坡在比较高的地方，离开梧桐坡之后，刘强才知道，洪水已经淹没了很多地方。
短短一点五公里的路程，就有两个路段被积水淹没。
值班的施工人员在道路上铺了几根枕木，然后在枕木上垫了极大的钢板，来往的车辆可以勉强通行。
即便如此，积水依然淹没了汽车的大半个轮胎。
司机师傅小心翼翼的把着方向盘，轮胎压在钢板上，让钢板前后起伏不定，在雨水中发出咣咣的巨响。
轰然响声让车上的人们心惊胆战，生怕车子一下子滑进路边的排水沟里。
一点五公里，折腾了四十多分钟，刘强他们才来到了长江大堤附近。
刘强没有电视机，没有收音机，他所听说的洪水泛滥，是从同事们口中听来的只言片语。
直到此刻，刘强才真正明白什么叫水火无情。
江边的道路已经看不见了，原本是道路的地方，只看到一片延绵无尽的茫茫积水。
道路两边，低洼处的房子整个泡在洪水里，只剩下一个屋顶露在外面。
草绿色的军车，底盘极高的工程车，在积水的道路上缓慢行驶着，依靠着路边的标线和树木来确认道路的方向。
积水很深，货车的轮胎有一大半被积水淹没。
江边那些美丽的树木也被洪水淹没了大半，那些低矮的桂花树、栀子树惨兮兮泡在水中，枝叶上挂着一些塑料袋之类的垃圾。
当汽车驶过，道路上的积水形成一层层波浪，而那些树叶和树枝随着波浪微微晃动，看起来像是一堆水草。
刘强他们的乘坐的小车底盘低，已经不可能靠近长江大堤了。
好在司机师傅早有准备，他将一些工具拿出来，然后帮着刘强等人把电焊机抬下车。
刘强和姚远用方木和麻绳做了个抬架，兄弟俩担着沉重的电焊机，踩着积水缓慢走到江边。
刘强抬着电焊机在积水和泥泞中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黄英梅在旁边举着伞、背着焊条焊枪，亦步亦趋。
通往大堤的道路基本上都被踩得稀烂，刘强穿着套鞋，一脚下去，往往就被稀泥陷住，很费力才能拔出来。
三百米路程，几个人走走停停，好不容易才爬上堤坝。
来不及休息，长江大堤上的场面，就映入刘强的眼帘，让他深深为之震撼。
无边无际的长江滚滚而来，水位已经接近了堤坝的顶部。
黄褐色的江水中携带着无数泥沙、树枝，甚至是整棵整棵的树木，浩浩荡荡的向下游涌去。
在堤坝边缘，汹涌的波浪不停拍打着长江大堤，发出宛如海浪的声音。
在漫长的堤坝上，远远近近有不少人扎堆聚集，他们穿着迷彩服，提着平头，忙碌的加固着堤坝。
堤坝内侧，有人三三两两的在积水中艰难跋涉，他们沿着堤坝的底部缓缓行走。
那些人一边走一边四下查看，而刘强知道，他们在检查堤坝是否出现了漏点。
江水和波浪发出气势汹汹的鸣响，而不远处的军人在喊着号子、唱着军歌，旺盛的斗志让刘强长时间驻足观望，心生崇敬。
偶尔有解放军同志从刘强他们附近走过，让刘强深刻体会到抗洪的艰辛：他们身上沾着不少泥沙，面目黝黑，神情疲惫。
有的军人脸上脱了皮，有的军人双手被洪水长期浸泡，已经浮肿起来。
几乎没有人交谈，抗洪战士们沉默的走着，步伐间透着一股坚毅的气息。
……
刘强他们的任务是焊制钢筋笼子。
江边已经有许多或大或小的钢筋笼制作完毕，抗洪战士们会把几十斤一块的石头放在笼子里，然后将装满了石头的钢筋笼子沉入江边，用来抵御汹涌的洪水。
在制作场地上，已经有五六个小组在工作了，每个小组边上还插着各种旗子，上面写着“江西火电建设公司”、“九江鼎新造船厂”等字样。
送刘强他们过来的司机师傅拿出“省电力建设工程局”的红旗，插在刘强他们的工位旁边。
在刘强他们的工位附近，摆着一大堆粗粗的螺纹钢，还有几个忧心忡忡的抗洪办工作人员。
查看了图纸之后，刘强等人在工棚里摆好电焊机，接通电源，然后便开始制作了。
焊接钢筋笼子的方法其实很简单：刘强让姚远把四根钢筋摆成“#”字形，刘强用扎钩和细铁丝迅速将钢筋固定，然后黄英梅拿着焊枪，把在#字形的钢筋架构上完成初步点焊。
但仅仅点焊是不行的——钢筋笼子里将装载数千斤的石块，这些石块在洪水的冲击下会产生巨大的撕扯力，所以必须将钢筋笼子焊的非常牢固。
刘强和黄英梅拿着焊枪，一刻不停的进行着焊接。
焊条燃烧殆尽之后，短短的焊芯被丢在地上，渐渐铺满地面。
工作近三年，基本的焊接技术刘强已经掌握了，但是长时间的焊接作业之后，刘强才发现自己和黄英梅的技术实在差的很远。
长时间的焊接作业之后，刘强的胳膊又酸又痛，眼睛一阵阵肿痛流泪，焊接的时候手抖得厉害，不再像一开始那么准确稳定。
至于刘强的腰和腿，因为长时间处于半蹲或者弯腰状态，实在是疲惫不堪。
而时间仅仅是过去了一上午而已。
到了午饭时间，抗洪办送来了盒饭，各单位的支援工人一边吃着饭，一边忧心忡忡的议论着汛情的变化。
据说再过两天，就会天晴。
但这次长江洪水是全流域的超大洪水，即便天晴了，上游的洪峰将不断涌来，下游的水位可能还会继续上涨。
司机师傅算是消息灵通的人，他端着盒饭低声告诉刘强等人，这次堤坝很可能会出问题，所以才会有这么多军人和群众在加固堤坝。
“据说大堤不结实，”司机师傅神神秘秘的说道：“而且是非常不结实，按咱们工程局的质量标准，是那种肯定要返工的不合格品……”
似乎是为了验证司机师傅的话，刘强他们刚吃完午饭，就看到几个巡视大堤的抗洪人员大喊大叫起来。
刘强他们隔得远，听不清那几个人在叫喊什么，但气氛明显变得紧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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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当年被总理骂成豆腐渣工程，王八蛋工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