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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局保卫科的同志在车间领导的陪同下，急急忙忙的赶到了石岗大院……
姚百顺凌乱的房间被警察胡乱翻检了一遍，此时各种被褥和杂物简单收拾了一下，乱糟糟的堆放在角落里。
屋子里摆着几张凳子，局保卫科的副科长应彤，还有车间主任徐永生，静静听着刘强介绍情况。
刘强知道的不算太多，但因为无意中发现姚百顺的异常，所以恰恰能反应最真实的情况。
但刘强知道有些话，其实不能说。
刘强反复强调，姚百顺也不知道那个零件，就是用来组装枪械的核心部件。
应彤是个退伍转业的军人，他从始至终沉着脸，看起来性格比曹祖旺还古板。
应彤面无表情的听着刘强的诉说，然后冷笑着向车间主任徐永生说道：“这就是你们车间的劳模？你们平时的思想工作是怎么做的？居然让职工做出这种违法的事情来？”
徐永生脸色通红，他嗫嚅着辩解道：“刘强说了，姚师傅应该也不知道他加工的是违法的东西……”
应彤打断徐永生的话：“就算我相信，难道你觉得警方会相信？”
房间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被人打断话语的徐永生微微张着嘴，像是嘴里被人塞了一条臭袜子。
是啊，警方怎么可能相信这些借口？
说什么不知道零件的用途，无非都是些自欺欺人的想法罢了。
“应科长，我知道老姚他确实有错……”徐永生无奈的说道：“可是他这虽然是个人的事情，但毕竟是咱们单位的职工，要是事情闹大了，对我们的企业形象也没什么好处的。”
应彤哼了一声，他坐在那里，手指轻轻敲着膝盖，陷入了沉思。
提着钞票，带着律师，然后去警察面前申请保释自己的当事人，那是警匪电影里的桥段——现实中有谁敢这么做，肯定会被扭送到精神病院去的。
应彤提着公文包离开了石岗大院，一整个下午都泡在邮局的程控电话前面，不停的打电话。
到了傍晚的时候，事情总算有了转机：石岗派出所的同志愿意出来吃饭，同时谈谈这次姚百顺被捕的具体情况。
应彤本来打算让曹祖旺一起去，在警官面前陈述一下案情。
没想到应彤才这么一提，曹祖旺就脸色发白、连连摇头。
应彤的眼神中满是失望，同时带着几分不加掩饰的鄙夷。
“我去作证吧……”刘强站出来沉声说道：“我知道师父是无辜的。”
应彤默然点点头，而徐永生拍拍刘强的肩膀，低声说了句：“……应该的，毕竟是你师父。”
到了镇上唯一的酒店，刘强才知道，应彤托了战友的关系，总算请到了派出所的李所长。
李所长是个身材削瘦的中年人，酒过三巡之后，李所长很干脆的告诉刘强等人：姚百顺这次麻烦大了。
“枪支弹药的事情，你们单位的工人居然也敢碰？！”李所长的语气多少有点幸灾乐祸：“现在是县局那边在处理这个案件，估计姚百顺三年起步……运气不好的，五年八年也是很可能的。”
徐永生急的脑门冒汗。
徐永生倒不是真的担心姚百顺是否会锒铛入狱，而是感到姚百顺的这个事情，是在往整个集体脸上抹黑，是在让整个车间的职工蒙羞。
一旦姚百顺被判刑，估计车间这几年就别想获得什么荣誉了。
至于徐永生这位车间主任，只怕前途也会受到影响。
应彤不紧不慢的说道：“李所长，这个姚百顺在山沟里呆了二十多年，穷了二十多年，这次难得到县城附近工作，难免有点见钱眼开了……另外我们单位的年轻职工刘强同志，他曾经和姚百顺聊过，知道姚百顺确实是被人欺骗蒙蔽的，希望李所长帮我们反应一下最新情况和线索，我们将不胜感激。”
李所长端着酒杯看了看应彤，又斜眼看了看刘强：“真的？”
徐永生在桌子下面用力一踩刘强的脚。
刘强连忙站起来敬酒：“是真的……我们那里的施工日志上有记录，姚师傅一直是把枪机当成了普通零件。”
“那我明天带你们去县局吧，”李所长勉为其难的说道：“不过你们别报太大希望，我也就是个乡下派出所的所长，顶多帮你们牵牵线而已。”
应彤的脸上绽放出热情的笑容，他端着酒杯，各种感激的话如潮水般喷涌出来。
徐永生也跟着应彤一起，连声称赞着李所长如何热情仗义。
酒店包间香烟缭绕，每个人脸上的笑容，仿佛都蒙着一层雾气。
刘强不太会说那些场面上的话，于是他便端起酒杯敬酒。
白酒清澈，但辛辣刺喉，没有喝过酒的刘强感觉这一杯杯的，简直是在受罪。
包厢里的其他三个人却甘之如饴，似乎这呛喉的白酒里面，有着让人难以割舍、让人忘记一切烦恼的魔力。
随着桌上的空酒瓶越来越多，几个老男人之间的话题，也渐渐从姚百顺的身上，转移到各自生活的方方面面。
刘强喝酒略少，也没有足够的阅历去参与他们的对话，所以大多数时间，刘强在一边侧耳倾听着大家的交谈。
也许是酒后吐真言，每个人都倾诉着自己的烦恼和忧愁。
看似古板方正的应科长，眼下最烦心的事情是自己的学历不够，无法在职位上更进一步。
平时在车间里很有派头的徐永生，喋喋不休的抱怨着铁饭碗的职工太难管理——即便是经历了一次下岗风潮，绝大多数职工依然不把他这个车间主任放在眼里。
而身材削瘦的石岗派出所李所长，忧烦的事情就更多了：小镇上盗窃案不断，据说还有外地在逃罪犯出现，手下的警员没几个，天天忙得四脚朝天也忙不完各种各样的事务。
刘强颇为感慨：想不到这些冷肃威严的领导，活的同样不容易……
因为有了几分醉意，老男人之间的大声对话，在刘强耳中变成了飘忽不定的魔音，那些生活的不易，工作的艰辛，不停飘进刘强的心里，勾起他几分伤感和忧郁。
此时，杯中的烈酒似乎也变得美味起来。
尤其是把整杯白酒一饮而尽的时候，那火辣辣的感觉从喉咙烧遍全身，上上下下的血液都跟着酒精沸腾起来。
刘强感到热血沸腾，刘强感到飘飘欲仙，他强忍着倾诉的欲望，努力表现出毫无醉意的样子。
但酒桌上的其他三个人，都是酒精考验的老饕，一眼就看出来刘强的醉意。
于是敬酒的对象，很快从李所长，变成了刘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