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生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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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队的大火燃烧了近一个小时,当小镇上唯一的消防车赶到,车棚已经烧成了废墟。

消防员用远喷式的灭火剂控制了火情,然后开始逐渐靠近熊熊燃烧的油库。

人们在油库边上发现了一具焦黑的遗体,旁边倒着一辆近乎熔化的人力斗轮车。

消防员和职工们合力用大量的消防沙覆盖火源,然后找了块门板,将姚百顺的遗体抬了出来。

遗体在火场的边上受到高温炙烤,此时已经面目不可辨认。

刘强只来得及在人群中看了一眼,师父的遗体就被一层白布覆盖。

尽管只是匆匆一瞥,尽管焦黑的遗体上早已没有表情可言,但泪眼朦胧的刘强依然感得,师父面目安详、了无遗憾。

司机樊师傅哭的比刘强还伤心,他擦着眼泪将姚百顺的事迹,告诉周围的每个人。

相对而言,刘强隐隐有种莫名的心理准备,早已从师父的举止言谈中,发现了一丝不祥征兆。

也许是因为师父犯了错觉得无颜见人,也许是沉重的经济负担让师父萌生了死志,但刘强坚信,师父姚百顺的从始至终,都是一个优秀而正直的工人。

即便曾经因为贪念犯了错,但师父的一生,无愧于工人阶级这个群体。

……

姚百顺的遗体被运到了职工医院的太平间,没多久,姚师父的妻子和姚远都匆匆赶到医院。

刘强一手扶着快要昏厥的师母,一手拍着嚎啕大哭的姚远,默默陪着他们流泪。

局里和车间里的领导很快成立了专门处置后事的小组,还紧锣密鼓的筹办追悼会、事迹报告会。

刘强几乎寸步不离的在姚家照顾师母和姚远,他的心里知道,师父的牺牲,将一劳永逸的解决所有问题。

因公牺牲这道光环附加在姚百顺这个名字上,瞬间驱散了少许阴霾,让这个名字变得耀眼起来。

果然,第二天中午,徐元根陪着局工会领导来到姚家,表情沉痛的慰问了死者家属。

等工会主领导和局里的宣传干事走了之后,徐元根向姚师母和姚远通报了几件事情。

一是人死债消,姚百顺一万七千多块钱的欠款一笔勾销之外,单位会发放五万元左右的抚恤金。

二是局里批准了一个岗位名额,可以让姚师母或者姚远特招入职。

听到这个消息,姚师母有几分犹豫,她看了看同样一脸茫然的姚远,不知道是该让儿子早点参加工作,还是让儿子继续读书考大学。

“还是让姚远参加工作吧,”一直保持沉默的刘强忽然开口说道:“师父生前有遗愿,希望姚远能够继承他的事业……不信你们可以问姚远。”

徐元根和姚师母都看着姚远,而姚远想起父亲生前说的那些话,点点头哭的更厉害了。

姚师母悲伤的表示,自己打算带着丈夫的骨灰去河南老家安葬,然后留在那边照顾姚百顺的父母。

至于姚远,就留在小镇上,准备去车间入职、学艺……

……

半个多月后,胸前佩戴着一缕麻布条的姚远来到了车间报到。

车间的师傅们拍拍姚远的肩膀,或者鼓励他几句,然后又一个个神色黯然的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去了。

姚百顺忽然去世,而下岗风潮之后,车间里只有姚百顺一位钳工师傅。

所以姚远暂时跟着刘强学技术。

刘强从仓库里搬出一个方形的铁块,放在工作台上夹好,然后递给姚远一把锤子。

微微湿润的双眼中,刘强仿佛看到了一年半以前的自己。

但姚远毕竟不是刘强,也不是当年刻苦学艺的姚百顺——姚远对于学技术的兴趣,非常淡薄。

姚远大多数时间都在自己的工作台上慢吞吞的练习,消磨着八小时的工作时间。

刘强对姚远的工作状态很苦恼,他不止一次找姚远谈心,而谈心的结果,让刘强感到非常郁闷。

姚远很坦诚的表示:他其实不想当工人,想继续念书考大学。

但姚远和母亲反复商量,又无法割舍父亲用生命换来的这份工作。

至于学业,姚远在班上的成绩只能算是中等偏上,考大学的录取率很低,胆小的姚师母不敢让儿子孤注一掷去参加高考。

所以最后,姚远不情不愿的来车间报到了。

俗话说干一行爱一行,而姚远因为本身就不爱,所以在工作中很难提得起精神劲儿。

对姚远的情况,刘强也很无奈很烦恼,只希望将来的资深钳工能有办法教好姚远。

几天后,一封从省城寄来的信,在刘强烦恼的心灵上撒了一把盐。

信封上的字迹娟秀,是李玲玲写来的。

但刘强看了第一句话,心里就满是酸涩痛苦:

“刘强,当年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结婚了……”

刘强拿着信的手剧烈颤抖起来,他猛然将信合起来,然后快步走到一个远离车间、没有行人的偏僻角落。

片刻之后,刘强重新展开信纸。

李玲玲的信不长,她在信里简短的告诉刘强,父亲、奶奶给自己安排了两次相亲,迫于家中的压力,她定亲了,结婚了。

李玲玲没有说结婚的对象是谁,但她非常自责的在信中写道:“……原本以为能够天长地久,但终究还是希望能够留在省城好好生活,能够不要继续摆弄那些电线和电机……小强,不要为我难过,因为我真的问心有愧。”

信的最后,李玲玲用大话西游的台词做结尾:“曾经有一份真挚的爱情摆在我面前,但是我没有珍惜,等到失去的时候我才后悔莫及,尘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如果上天可以给我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会对那个女孩说三个字‘我爱你’,如果非要在这份爱前加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祝 幸福……李玲玲。”

骗子!

刘强愤怒的将手中的信撕成碎片,丢在面前的草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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