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国(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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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美艳的狐狸精睁眼醒来看着床边的帷幕,心底升起无数的厌烦。

竟然想到那么久以前的事情。

山鬼,白泽,女娲,三皇……天地。

据说女娲在造人之初,曾为她创造的这一弱小的种族流下眼泪,是怜悯他们的弱小,却诞生于这危机四伏的洪荒。善良的女神于是又请来了她的朋友,先有生有神圣之德的伏羲教人如何生存,后又有巫族神农尝百草救人;最后是女娲为这人族创造了嫁娶之礼,尽心尽力地安排,岁月流逝,他们竟使得人类成为这大地的一方霸主。

于是他们被尊为三皇。

这时他们听见天地间有个无情的声音:

“你们做的很好,可以退散了。”

为这新生却因为弱小又坚韧而有着无数可能的人族。

伏羲不服,以周天八卦推演窥得一线天机,却还没来得及留下只言片语便死于将一方天地封锁成雷域的天雷;神农闭耳不听,那天和往常一样上山采药,却误食了那株致命的断肠之草,虽以圣人之躯没有死亡,可救人的权柄就此分散到人间,无可奈何地退场;只有那权柄造人而无法复制的女娲含泪向天地行了一礼,约束门下妖族不出,直到那年少轻狂的天子在女娲宫的壁上题下一首淫诗引得圣人大怒,这是圣人沉寂千年后的第一次出世。

后来的发展便是前文,她招来的这轩辕坟的三妖,包括这以男儿身稀里糊涂地入了宫的狐狸精。

其实就算是青丘山上未满十岁的小狐也都知道,那昔日在好友身陨时都未曾动容的女娲,如何会为一首无法对她造成实质上的影响的淫诗愤怒至此?同时那女娲宫中所供奉的一座泥胎塑像又是何来的殊色,甚至会引得君王如此轻慢?

不是想不到的,只是千年前青丘山上纵使强大如白泽都那般黯然地离场,离火一个寻常的妖族又能在其中起到多少作用?

这该死的,谁都看不透的命运。

心烦意乱,狐狸精挥手拒了战兢上前伺候的宫女,斜倚在床头看到大步走来的帝辛。

醒来后他便再没有刻意变幻成女人那美艳的模样,没有错过帝王眼中的一丝惊艳与欣赏。

“尔如此样貌,瞧起来可顺眼多了。”

于是帝辛收获了那神仙模样的美青年似笑非笑的一瞥。

“人家小姑娘可是不久前刚为你丢了性命,你就这么看人家不顺眼?”

“与孤何干?”帝王对他的挤兑全不在意,“孤乃天下共主,天地之大,倘若每个人的生死皆与孤相干,孤这皇帝做来的又有何本事意义?”

他翻了个大白眼:“是个人都得累死了罢!”

“……”

狐狸精正想说些什么,却被男人挥手打断了:“孤生来就是要做皇帝的,此等孤自有数。”

“尔仅需言,尔等来历。”

见那人间帝王大马金刀地坐在床边,大狐狸眼中流露出几分困惑,只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所以然。

左思右想想不明白,于是蔫蔫地将全盘托出,包括千年前的白泽往事,后来又捡了只小狐狸,他在轩辕坟的修炼,那天女娲圣人的造访,这殷商王朝,本就剩不了多少气数了。

他也是后来才知道那被称为山鬼的女子以真名行走在世间。

“莫语”之名,不说的意思,天地间再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代言人了,因为她什么都不会出卖。

狐狸精娓娓地道来,不顾随时有可能出现的天雷,似乎早已自暴自弃,又仿佛这些……他在很久之前就欠他一个解释。

瞎想些什么……明明是他累了,需要找个人来倾诉。但如果是倾诉,随便是谁,哦,不能老爹,因为存在代沟;也不能那丫头,他从不和她分享不开心。

心不在焉的大狐狸没有注意到帝辛眼底的一丝黯淡。

见他说完,帝辛神色如常,用长期习武而粗粝的手指摩挲着下巴:“就这些,没别的了?”

“你还想知道啥?我知道的反正都说了。”

那狐狸懒洋洋地趴着,在这男人面前毫不遮掩地甩出九条尾巴当被子盖。

“那么多年,你还是一点都没变……”

帝辛摇头发出意义不明的叹息,忽然在大妖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伸手拍向他的额头!

那被偷袭的狐妖又惊又怒,却任凭他如何躲闪,都避不开那看似缓慢却坚决的动作。

神魂震荡。

他看见闻太师手持雌雄双鞭向他攻来,没待他躲闪那凶神恶煞的男人便如烟云消散;又看到在轩辕坟里自得其乐的玉石琵琶精王贵人对他甜甜地笑,忽然就倒地身亡现出原形;最后是一只九个头的大鸟飞来发出桀桀的怪笑,便是将这玉石琵琶摄到高空,又狠狠地掷下!

四分五裂。

“胡喜媚!”

千年的狐狸蓦的愤怒,喊出那忽然对同伴狠下杀手的九头雉鸡精的名字,想也不想地便化作了那九尾狐狸的原型,冲上天空与那凶恶的大鸟搏斗。

于是他们打得惊天动地,直到在天上的时候狐狸精忽然无意识地低头,瞪大了眼。

下方何时成了处战场,多了数不清的兵车,依稀听见一个被簇拥的男人在宣告着什么。

依稀听见听不懂却叫狐狸不舒服的一句:“牝鸡无晨。牝鸡之晨,惟家之索。”

云烟散去,他看见眼前的场景又发生了变幻,那无数相互扑杀的人族,忽又变了模样!

谁打着打着露出了跟脚,嘴角涎着口水发出可怖的怪叫,他的对手见状于是也是一声咆哮,忽就成了个顶天立地的巨人,一脚踏下,天地变色!

这下面打斗的哪是人族,分明是妖族与巫族的本事!

没待狐狸想通其中的关节,恰看到那叫他心生惧意的闻太师被云中子所杀,闻仲仰面倒下,额上的那只神目投出夺目的光,映出这战场上的魑魅魍魉,非人形的没元神的各种形状的,尽是些妖妖巫巫的非人!

自巫妖大战之后人族便开始兴起,又在天地的打击下黯然退场,狐狸怎么都想不明白此刻他们怎么会在牧野的战场相逢,彼此都泄了真身,原来那从一开始就不仅仅是人与人之间的纠葛,而是巫妖二族早将人间朝堂这方寸之地,化作他们又一次交锋的战场!

蓦得想起不久以前琵琶与雉鸡云端看戏归来,那天真无邪的琵琶看似无意地对他笑到:

“人怎么会飞呢?”

这为她招来灾祸的一句。

眼前追逐着的雉鸡忽就不见,大狐狸一头扎进了烈烈燃烧的火焰,再次心生不妙之感。

似察觉他来了,火焰中负手而立着着宝玉衣的那人转身看他,火光映在他深邃的瞳仁。

年轻又伟岸的帝王的神情在红色的焰光映照下晦暗不明,大狐狸向前走了两步又退缩,颇有些不知所措,显得谨小又慎微。

从小被保护地很好的他还是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直到帝辛无奈地叹息:“别在孤这愣着了,尔所思之故友,还在孤的前面。”

忽然出现的金色光点托起还在困惑的狐狸,火焰中的帝王看着那个于千年前一头撞进朝歌乱局,看似自负却出乎意料的单纯的家伙离去的背影哈哈大笑,任凭那火焰化作金色光点,彻底将他吞没。

他知道历史上有一只狐狸,注定要成为苏妲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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