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国(4)

少女从树后拎出一只白狐,美丽的外表,滑顺的皮毛。

看起来是个柔顺的小东西。

不动声色地收回在其背后脖颈的要害处流连的目光,少女搂起小狐狸,安抚地抚着它的后背,似是不经意地触过那美丽却脆弱的脖颈,感受到小东西微微的颤抖,她咧开嘴,无声地笑了,眼底似有漩涡如黑洞,如苦厄之地的生灵,一生未得见光明。

沙哑的嗓音在树下响起:

“你是妖吧?”

白狐发颤着回头看她,睁着水润润的双眼,眸光无辜仿佛不过是只寻常狐狸。

“别装着了,我知道你们最近的动静不小。”黑皮肤的公主面无表情,“天命玄鸟,降而生商。相传商人的先祖契是简狄吞玄鸟蛋而生,因曾帮助帝禹治水有功而受封于商邑,他们便是以玄鸟为图腾。”

“而你们,最爱吃的就是鸟了。”她嘴角勾起,又是冷笑,“区区玄鸟,也不过是鸟罢了。”

似与狐狸说话,又仿佛喃喃自言,少女有些走神,撸狐狸的手也慢了一拍。

小白狐抓住了这个机会低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地在她手背上咬了一记!

不想善猎的少女非但没有就此松手,反而下意识地将搂着“猎物”的怀抱紧了紧。

自讨苦吃的白狐吃痛,在她怀里奋力挣扎了起来。

少女回过神来,将小狐狸举起,转个面,也抬头与那双狡黠警惕的眸子对视。

彼时阳光正好,小狐狸柔顺的皮毛在阳光下纤毫毕现,看起来那纤长的脖子柔弱地可以,很轻巧地就能给掐断,将那美好的皮毛扒下作为收藏。

少女没有任何动作,无波的眸子就这样凝视着小狐狸。

场面一度变得极为安静。

直到耳边再度传来如潮水般的欢呼声,她偏了偏头,而后松了手,那小白团子“啪叽”一声便落到了地上,灵巧地打个滚,钻进树丛就灰溜溜地不见了。

面无表情地抬起头向传来欢呼声的树屋望去,她不知道自己的母亲与族人,围着图腾,此刻又究竟捣鼓出了什么。

她其实明白他们的狂热。

她还记得盘古开天劈地,很久以前,太古洪荒大陆的巫族有十二祖巫由盘古精血所化,

他们天生肉体强横,没有元神,却所向披靡,自洪荒伊始便行走在这片土地上,在龙汉初劫后成了大陆上的霸主之一。当他们全聚在一起的时候能化出盘古大神的真身,共握的便是那可以毁天灭地的权柄。而他们即便没有化作盘古大神,血脉中自盘古精血得来的传承却也是天生不凡,拥有着种种其他种族所不能比拟的非凡之力。

当然一饮一啄,有得有失,伴着这强横的肉体非凡的力量,天地在待盘古血脉所化的他们不薄的同时,也为他们铐上了枷锁,使他们无法繁衍,又没有元神,是这天地规则不完整的呈现。

彼时大陆还很荒芜,在龙汉初劫后百废待兴,即便是繁衍能力颇强的妖族,也没有能够填满这片土地的能力。

直到妖族女娲因抟土造人而成圣,她所创造的这些生灵在女娲创造了嫁娶之礼之后传宗接代,繁衍生息,渐渐走出了他们诞生的不周山侧,填充了这片其实盼着喧嚣的土地。然后在人族的子子孙孙走遍了在大地的每一个角落,走到前人所未曾探索的区域后,惊讶地看到了这片土地上和自己肖似又不尽相同的生灵。那些在盘古开天辟地后在祖巫身边诞生在大地上的生灵被称为“巫族”,和祖巫一样同样因天地不全而不具有元神,虽他们具有繁殖能力,却是极艰,弱于祖巫,却是同样具有非凡力量的个体。

最初的劫难已在记忆里淡去,你方唱罢我登场的热闹,这片太古的土地生灵愈演愈烈,万种千种的生命,形成了同样如繁花般不同的生存方式,彼时天地间的危险众多,寻求庇护的本能,渐渐开始有整支的族群投奔大能,成为其的眷族也是其中一种的生存之道。

其中祖巫有得力干将大巫大羿,他的眷族与他都是不同凡响。

妖族与被创造的人族间尚有女娲造人这根纽带联系,巫妖二族天生不容,巫族的眷族,自是只有巫族。

照理说既然繁衍艰难,那么同一族内的关系应该更为紧密,彼此都应该相熟。

而出身大巫眷族的少女,却生来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

她的母亲虽然外表年轻,却也是历经岁月悠长,仅因没有掌握权柄而不能被称作大巫,是稍逊于大巫的强者,历经过的多次沧海桑田。据说她曾见过不死国的辉煌,追随着大羿的荣光,跟他征战,见证了大羿的好友夸父逐日而死,他怒极张弓射日的传世一幕。

她也见过羿的爱人,月的常仪,太阴妖族的容貌举世无双,她看见她在被点出身份后逃往蟾宫,看见他因无法追着她赶上妖族天庭而悲愤,见证了他后来箭指太康,跟他征战,是那叫天地震怒、天下哗然的事件参与者。

在谋夺了夏国政权后后羿仍在征战,企图为打上天庭再积蓄一份力量,跟他征战,最后一次跟他沐血,见证了后羿的行径败露于天地,在不问政事、一心征战的时候,被那有二心的亲信寒浞所杀。

她的母亲外表年轻,骨子里是巫族天生的好战,又有手段,只是到后来她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好战,还是为着那个伟岸的男子,漫长生命中漫长的记忆都是跟随着羿在征战,未曾停下步伐,在他死后成了眷族的首领,带着支持后羿的族人远走他乡,从那天起就开始逃亡,起初避着寒浞,在少康继位后避着夏国,在夏国覆灭后还没来得及喘气,又被同样出身东夷的成汤所逐。

少女就是在有穷后羿刚被杀死、母亲临危受命为有穷首领的时候降生。彼时有穷氏的政权已被少康驱逐,她生而知事,呱呱落地后便能跟在族人的身后奔跑,谁都没有注意到她在这个时候回头,小女孩看不见光明的眸子映着那天地间还没来得及消散的宿命如云烟,尚未成了过往。

盘古开天,龙汉初劫。洪荒演化,规则待兴。

越是强大,越不由己。

都早已是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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