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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夜走在前方，一言不发。
传入沁灵耳朵里的，只有水声风声，还有他们脚下乱草和泥水被踩踏的声音。
她手中暗暗握着一个小小的风团，用心留意着弘夜的一举一动，方才的情景在她脑中挥之不去。
***
沁灵虽然会游泳但并不太擅长，突然的坠河让她吃了不少泥水。在水流的冲击下，带着镇魂杖更是游的吃力。
正在着急的时候，忽然有只手卡在她拿镇魂杖的那条胳膊之下，让她翻了个个儿仰面朝天的浮在水上，并拖着她前行。
“？！”
掉进水里的只有弘夜和她两个人，如果不是水鬼帮忙，就只能是弘夜。
沁灵侧过目光去看弘夜的脸。
“！”
除了在诅咒即将发作的弘辉的脸上，她从没有见过这么纠结痛苦的表情。一向不露严厉表情的的弘夜，似乎正在跟什么斗争。
就这样被弘夜揽着游出了不短的一段距离，总算遇到水流较缓的地方，两人抓着石头上了岸。
还不等沁灵站稳喘口气，弘夜突然按住额头跪倒在地。
“弘夜！”
沁灵上去查看他的情况。
“撞到头了吗？！”
沁灵本能的靠近弘夜查看他的情况。
“！”
她的指尖刚碰到弘夜的肩膀，弘夜就像触电一样将她的手打开。
“别碰我。”
弘夜回过头瞪着她，眉心拧成一团，眼神犹如冰刺。
“又想做什么？”
“我，又想做什么……？”
沁灵楞了，弘夜看她的眼神简直有如仇敌。
刚才明明还帮了自己，为什么转眼间态度又完全变样？
弘辉不让自己回宫的时候，弘夜还是反对的，可再会的短短时间内，对话不超过十句，弘夜对她的态度居然从漠视到厌恶再到敌视极速的恶化。
她的记忆里，只有跟弘辉会跟她抬杠对峙，弘夜是不会严声厉色的，可就算是意见不合，弘辉也绝对不会用这种防备和仇视的眼神看自己。
以前靠近他的时候，更是从来没有被排斥过……
真的跟玉璞信里说的一样，完全变了个人。
而且现在是白天，居然是弘夜出现，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
沁灵正百思不得其解，猛然间注意到，弘夜的眼睛里映着不寻常的影子。数点黑色的秽物遮蔽了眸色。他原本吸引人的深邃目光像是被掏空了一般。
沁灵身上的灵力像是被刺激到，瞬间涌起。
在灵力帮助之下她清楚的看到，弘夜的全身，处处被蠢蠢浮动的污秽之气所笼罩。那些杂乱的污秽之物，伸出黑丝样的触手，在弘夜身体上抚摸，渗入。
这秽物跟皇家诅咒的狂乱之气不同，不但刺痛人的神经，还让人从心底生出恶心。
“妤儿……”
弘夜似乎痛苦万分，低声念出那个名字。
“不快些回去不行，她在等着……”
沁灵眼看着黑色雾霾涌上弘夜的双眼，将他的视线遮蔽。
更可怕的是，还有更多的邪恶污秽之气，如同一条条毒蛇从地面上曲行聚集而来，弘夜如同处在一个漩涡的中心，被缠绕的动弹不得。
沁灵不禁打了个哆嗦。她意识到，全身的灵力突然涌起，是因为受到邪气刺激，被唤起了自保的本能。
忽然间，沁灵发现，弘夜全身邪气最多的地方，就是她刚刚碰过的肩膀的位置，邪气聚拢成一大团黑雾，仿佛要把她碰触过的痕迹磨灭。
“难道……”
沁灵看向自己的手，上面还残留着一点清净的御风之力的气息。
「难道，我可以净化掉那邪气吗？！」
这个念头像一盏明灯照亮了沁灵迷茫的情绪，她立刻凝聚全身的灵力，想要释放出净化之风。
不过弘夜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他挣扎着快速起身，挥了一下被水沾湿的沉甸甸的衣袖。
一股黑风朝沁灵迎面扑来，凝聚灵力被打断，而弘夜快步走上了河岸。
「那黑风，不像是皇家的御风之力……」
「看来没那么容易。」
沁灵顾不上处理湿粘的衣服，拿起镇魂杖快步追了上去。
「一定要找到机会，把他身上那些脏东西通通净化掉！」
跟了半天，弘夜也没有回头。但沁灵感觉得到，他全身绷得很紧，或许是邪气还在警惕自己。
「果然很奇怪。」
看着弘夜踩着泥地在林中艰难的行走，沁灵觉得更加诡异了。
「既然着急，为什么不用御风之力飞行？刚才也是，他的意思，是说现在不能用吗？到底，为什么是弘夜而不是弘辉……」
弘夜那边没有反应，只好自己试着打开局面了。
“弘辉呢？白天为什么不是弘辉？”
“怎么，你想找他收回命令让你重回宫斗？”
弘夜的脚步虽然慢下来，但慢了几拍才给出答话，口气也是阴阳怪气的。
“谁稀罕重回宫斗！我是要问，初代皇帝在幽部族跟弘辉，到底跟你说什么了？”
“在幽部族跟我说的……我记不得了。”弘夜先是出现一瞬的迟疑，但是很快斩钉截铁的回复到，“而且，是什么也跟你无关。”
“怎么跟我无关，”见弘夜口气硬起来，沁灵也不肯认输，“初代皇帝可是说要借我的手解除诅咒，你却说他告诉你怎么解了不需要我，两个人话说的不一样，我总要核对一下。”
“都已经说了跟你无关，有必要那么认真吗？”
“你不告诉我个清楚，我怎么知道有没有关。宏风帝那老鬼可是等了一千年呢，我才不信他只是为了传一句话。”
“他怎么想是他的事，反正我的事已经不需要你过问。”
“话别说的太绝，有的是盗墓贼对天发誓不再来了结果还是死性不改，我还要出来抓。”
“……呵，呵呵，把我比作盗墓贼吗。”
弘夜喉咙里发出两声嘲讽似的冷笑。
如果是以前，他从不会对沁灵奇特的比喻有什么意见。
沁灵看到，更多的黑雾涌上他的后背，他周围的温度也仿佛也继续下降。
“你还真会想。跟你的小姐妹一样。”
“我的小姐妹……明姬？！”
弘夜诡异的态度刺中了沁灵的敏感神经。
“你知道吗，她以为凭她那点小聪明，用过去的儿戏之约，就可以说服我将你放回去。却没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不但帮不上你，还连累了她自己。”
“你说的，是你把明姬伴读资格拿掉的事？！”
看玉璞的信，沁灵还不太敢相信，觉得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但是现在从弘夜嘴里亲口说出来，她不愿相信也不得不相信这个让她气愤的事实了。
“你们这样的小姑娘，总是以为凭着自己的一股冲劲能改变既成事实，却完全看不见周围的情况，不知道自己是在以卵击石，不自量力。”
“不自量力……？”
沁灵握紧了镇魂杖。
记忆跟现实的差距，再次刺痛了她的胸口。
最开始期待自己和明姬有所作为，鼓动两人搅和宫斗的，就是弘夜。
自己无论如何都要为家里讨回公道时，他也从未出言奚落。
而现在，他竟然说自己是不自量力——
“你说我不自量力，你自己呢？你有看清你周围吗？”
本来，你一句我一句绕圈子的对话方式就让沁灵无比难受，听到弘夜否定她跟明姬的做法，沁灵实在是不愿继续跟他玩文字游戏了。索性直接挑明状况。
“还管什么鱼儿鳖儿。你真的看不见吗？！你全身上下都是秽气邪气！那些脏东西，一直都在往你身上汇聚，你还不知道自己哪里变了样吗？！”
“那又怎么样？”
“哎？！”
弘夜终于停下前进，慢慢的回过身来。
他抬起一只手，托起绕着他涌动的邪气，被黑雾遮蔽的迷乱眼光中全是满足。
“在你们眼里，这些或许污秽不堪。不过，就算真的是污秽不堪又如何？这些，正是只有妤儿才能给我的。”
“你，知道那些东西在缠着你还……？！”
在沁灵惊愕的注视下，弘夜脸上浮出扭曲的笑容。
他的眼睛瞪大、变形，连眼神都与方妤扑到他身上时那种充满欲望的眼神如出一辙。此时的弘夜，仿佛跟方妤共享了一对眼睛。让沁灵不敢认人。
“呵呵，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妤儿并非凡人，她才是上天赐给我的最好的伴侣。”
“弘辉压制了我十二年，他身边的每个人都想将我除掉。就算我不是诅咒本身，我要掌握身体也会引发诅咒……连神都不许我生活在阳光之下。只有同样是黑夜宠儿的妤儿，才能让我摆脱神的诅咒，才能给我取代弘辉，成为身体真正支配者的力量！”
随着弘夜声音的高亢，更多的污秽之气聚集而来。
沁灵身上的灵力受到刺激，出于自保的本能也更加高涨。她脑海中似乎有嗡嗡的声音作响，告诉她不能后退。
“胡说！瀚海王说过，诅咒是你们控制不了强大的神力，跟你是哪个人格没有关系！而且你……你要的根本不是取代弘辉！你知道他就是你！”
“他不是我。我听够了你的论调。果然，只有妤儿才是真正能理解我的。我劝你，趁还能全身而退远的时候远离我，不像处置魏明姬一样处置你已经是我的慈悲。”
说着，弘夜背过身去，似乎是要离去。
“你听够了，我还没说够！”
沁灵顶着秽气的压力迈进了一步。
“——不管是弘辉还是弘夜，你想要的，只是做你自己想做的事而已！！”
沁灵终于将一直偷偷凝聚的净化风球从背后拿出，拍向弘夜的侧脸。
“……还真是自以为是，你以为你真的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
不想弘夜已经察觉到了沁灵的动作，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推到一棵树上，用另一只手按住她拿镇魂杖的手臂。
弘夜的双眼如同有毒的钩子一样将沁灵的双目牢牢钩住，不许她移开。
“既然你这么关心我，无论如何都不肯罢休，那我就把实话告诉你——”
弘夜放开沁灵拿镇魂杖的手，捏住她的下巴，像方妤抚摸他一样用手指蹭了蹭。
“你说我变了样，以前只不过是我没找到可以和我携手实现理想的人，刻意伪装的而已。”
“大人的世界，不需要真心，不需要诚意，不需要所谓的纯洁干净，需要的只有快乐、利益、不择手段的满足自己一切的欲望。”
“……”
「不对，这不是弘夜，弘夜不会……」
沁灵心中警钟大作，但她像被弘夜身上的邪气钉住一样动弹不得。
“像你这种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能满足我什么呢？”
说着，弘夜低下头，将沁灵的双唇咬在嘴里。
“！！”
沁灵感觉到，有什么冰冷的东西从自己的嘴里，注入到自己的身体中，全身的温度仿佛都消失，成了一个冰人。
直到弘夜放开她，扭曲着眉眼留下一声轻笑拂袖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