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旗集会马上就要结束了，在那个女生发表了毫无悔过之意的言论之后，宁主任什么话也没说就将她带走了。
随后话筒被交给了一位副校长来作最后总结。
这位副校长大概平时发言比较少的缘故，没能领会宁主任希望他来挽回失控局面的意思，只是用一番陈词滥调重申了早恋的危害，说什么要大家引以为戒云云，随后便匆匆解散了集会。
从国旗台前的小广场返回教学楼的路上，但凡没有老师所在的地方，都能听到大家在窃窃讨论方才发生的事的声音。
司见肖还没从自己心灵的震撼中缓过来，他忽然觉得自己非常口渴，喉咙里好像进了沙子。
但他又知道这不是真的口渴，而是在听到了令自己为之愤愤不平的言论，却又感到无能为力时所产生的那种幻灭所带来的焦虑。
缓解这种焦虑最好的良药就只有一瓶冰可乐了，所以他顺从自己内心的想法朝小卖部的方向转身。
“司见肖，你跟我去后勤处拿点东西好吗？”
他一转身就差点和卢月老师撞上了，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走到了自己身后那么近的位置。
卢月老师今天穿着很职业化的西装和长裤，但是没有打领带或者领结，西装领口下是白衬衫的正常搭配。
印象中她很少有这么干练的穿搭，司见肖倒是记得她开学以来穿过不少次波西米亚风的长裙……莫非这是要放弃温柔和清新的穿衣风格了吗？
“你要去哪儿呢？”卢月老师看他突然转身的样子问道。
“啊？就是想去买瓶可乐……”
“年轻人不要那么爱喝碳酸饮料，对身体不好。”卢月老师抓着他的肩膀把他翻了个面，推着他往后勤处所在的行政楼走去。
您还真是不讲道理啊，偏偏又在话语上占了理让人无法反驳。
司见肖垂头丧气，这趟临时差事干完估计也就上课了，他只能在心里和冰镇可乐说再见。
碳酸饮料影响钙吸收导致骨质疏松什么的基本也是老生常谈了，可是年轻时不喝碳酸饮料难道等老了再喝吗？凡事只要讲究一个适可而止怎样都好吧……
“这边，左转。”在分岔的路口卢月老师发号施令让他脱离了返回教学楼的人群，拐入了通往行政楼侧门的小道。
“老师你今天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重要的事？你指的是什么？”
“比如……公开课什么的。”司见肖说道。
他们走进了行政楼的侧门，卢月老师走在前面领路，她没有回头地问道：“为什么你会猜我今天要上公开课啊？”
“因为你今天的着装看起来就像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似的……”
“噢你说的是这身西服啊？”
“对啊。”
“只是因为衣柜里有这身衣服而已，别瞎猜了，今天没事。”卢月老师轻轻笑了一下。
“可是这和您以往的穿衣风格根本截然相反啊。”在表达隐含的否定之意时，他不由自主地用上了敬称。
“风格多变且驾驭自如才是保持青春活力的秘诀啊，所谓女人的神秘感……咳咳……扯远了。”她在悠悠然说完前一句的瞬间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赶紧悬崖勒马把话题给终止了。
司见肖很不识趣地问道：“所谓什么？”
“够了，作为高中生的你还没必要懂这些，过来拿东西。”
卢月老师和后勤处的管理人员打了招呼，然后给了司见肖一张清单，让他按照上面写的去取物品。
司见肖接过清单看了看之后发现原来只是几盒粉笔、两块新的黑板擦和一叠草稿本而已。他找了个塑料袋把粉笔和黑板擦装起来用几根手指勾着，然后再双手捧上那叠草稿本，向卢月老师表示已经全部拿上了。
“重吗？我帮你拿一点吧。”
“不用了。”他笑了笑，“不重。”
那叠草稿本看起来挺多的，但实际上他拿在手里的质感很轻薄。
但卢月老师还是在出门之前把那个装着两盒粉笔与黑板擦的塑料袋从他手里拿走了。
“我还以为是拿什么重要的东西呢，早知道这样的话老师你刚刚直接和我说明要拿什么我一个人过来也行。”他边走便说道，“你就不用跑这一趟了。”
“我看起来像这么偷懒的人吗？”
“嘿嘿嘿……或者您让别人跑这一趟也行，反正不是什么要紧事，说不定现在我已经喝上心心念念的可乐了。”他开了个玩笑。
“噢！这才是你真正的想法吧司见肖？”
“哈哈哈……”
“认真一点啊，至少你现在还是我的副班长吧？而且老师也想听听你对刚才那事的想法。”
司见肖闻言愣了一下，迟疑地问道：“我对刚才那事的想法？”
“就是国旗下集会发生的事，你可别说你一点想法都没有，那就太虚伪了。”
卢月老师的这番话仿佛在说她很了解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司见肖暗暗想道。
“目睹了那样的事情，听了那样的发言，那当然是不可能没有想法的吧。”他小声说道，“不过……您不会是在钓鱼执法吧？学生窃以为，有想法是一码事，要不要把想法透露给别人是另一码事。”
卢月老师“嘿”一声笑了出来，过了一会儿用一种哀怨的语气说：“我们之间的信任度这么低的吗？难道是我单方面的自我感觉和你关系很好？实则不然？司见肖，我有点受伤呢。”
啧……见鬼，明明知道她这番话是故作可怜骗取同情的伪辞，为什么自己偏偏就有上钩的欲望呢？难道吃软不吃硬就是我这个人的弱点本质？不不不，应该说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男性生物对好看的异性的示弱和欲擒故纵根本缺乏足够的抗性吧。
“呃……其实刚刚在广场上集会的时候我就在想了……”他欲言又止。
“想什么？”
“就是如果犯错误的人是我，老师您会不会像宁大人那样无情地……”他停顿了一下，想用手做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但可惜捧着草稿本没法做到。
“哎？你竟然会这么想？”卢月老师狐疑地看向他，“你不会已经在犯错误了吧？”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嗯哼？现在坦白从宽还来得及。”
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真当现在的小孩这么好骗吗？
他坚持一口咬死自己没有犯错误，本来也就没有，诗言学姐那边根本就是领好人卡的大失败，他就算真想早恋也没有门路啊。
“好吧，相信你没有。”卢月老师说，“不过如果我发现你犯错误了，也不会直接就把你交给政教处。那个样子……太难看了。”
“是啊，当着全体老师同学的面念检讨，这是可以称之为童年阴影……不，青春期阴影的经历了吧。”
“我说的是作为班主任太难看了。”
“哈？”司见肖吃惊地发出了疑问。
“我不太能理解他的做法，可能因为我不像他一样在做班主任的同时兼任年级主任和政教处的领导。”她说，“对自己班的学生，下不去手啊，犯那种错误还是以教育为主吧……怎么说呢，做班主任有义务保护自己的学生吧。”
司见肖忽然停了下来，呆呆地望着她。
“怎么了？”
“我可以崇拜您吗？您今天也太帅了吧。”
“呵呵……如果因为这一点而让你更放心地去犯错误，我会很难过的。”
“这就是您不了解我的地方了。”司见肖骄傲地笑了笑。
“哦？我怎么不了解你了？”
“我们学校用这种手段处罚早恋又不是一两天了，可是早恋还是屡禁不止。”
“是啊，那又能说明什么呢？”
“说明爱情这个东西确实有吸引人的地方啊，您也听见七班纪灵灵同学说的那番话了吧。”他直到此时才开始对老师说真心话，“不瞒您说，我挺佩服的，而且我在心里想，如果我要早恋，那一定得是不输给她的女生。”
“你刚刚说的是可畏之言啊，看来我要更加关注你了。”
“思想是不畏惧子弹的。”他回答道。
反正自己的思想已经无可救药了……
“哦吼？你看过雨果·维文主演的《V字仇杀队》？”卢月老师吃惊地看了他一眼。
“诶？那个V是雨果·维文饰演的吗？”
“你不知道吗？”
“那个……毕竟他整部戏都戴着面具，谁知道嘛……”
“那你知道你刚刚说的那句台词整句用英语怎么说吗？”
“不……不知道……”
“Beneath this mask there is more than fIesh.Beneath this mask there is an idea， Mr。 Creedy.And ideas are bulletproof。”卢月老师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之后去查词典把这句话给我写下来，抄二十遍，中午拿过来给我看。”
“不是……我能问一下为什么我会被惩罚吗？”
“你居然把这件事当成惩罚？”卢月老师遗憾地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你很喜欢这部戏的，所以想把原汁原味的经典台词教给你。”
“哦……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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