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荒漠追风 上 

天时查看了慧能伤势,为他运气治疗。

深厚内功,冲破各大淤塞穴道,逼出毒气浊血,伤好了个大概。但还有一点余毒,未能清除干净。

“长老,稍等。”小夜星迈步向香炉走去。

在战斗时他已留意,那个装着解药的白瓷瓶。在刚刚狗头面具和天蛾刺客打斗之时,白瓷瓶从狗头面具人的身上,落了下来,落地无声,盖在一块碎布片下。看来当时场面混乱,众人并没被人发现,只有自己注意到了这点。

小夜星走到香炉跟前,弯腰捡起来瓷瓶,笑着扭脸向众人晃了晃。

“解药被留下了?这就好。”慧悟大师心里一松。

但这小瓶子上,有稍许异常。

小夜星发现上面有细细的,黏黏的,极细的白线。细致程度到了,如果眼睛不仔细辨认,很难被发现的程度,丝线一边缠着瓶子,一边黏着碎布。丝线很有弹性,他扯开向着阳光一耀,这种丝线并不反光,反而颜色更加暗淡了。

这丝线,像极了原来缠在天时长老手中的那些。小夜星捏在手里,捻了几下,丝线变硬。

“啊——”小夜星惊诧一声,手指已被划出伤口,出血了。

小夜星一阵冷汗冒起,突然升起了一股莫名惊悚的直觉,他赶忙摸了摸脖子。

发现脖子上,也缠绕着几圈,这种细细黏黏的线。不知是什么时候,黏在上面的。

小夜星吓得浑身无力,不敢动弹。他声音颤抖,向周围人喊道:“大家看下自己的脖子上,是不是有细小的白线。小心确认,不要用力,更不要反复触碰!”

众法师依言,轻轻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慧悟,慧能,甚至于后来段紫殷,都发现自己脖子上都有细丝。后来赶到的,慧生和众小和尚身上,倒没有这东西。

原来天蛾刺客,平时爱用的丝线,分为看得到的,看不到的两种。一种丝如蚕丝似鱼线,软且韧。一种看不到的丝,如蛛丝,薄而透明,黏性较高,还可进行硬化。这两种丝线,都可以导电传功。但由于一者明,一者暗,虚实混淆,让人防不胜防。

那是善于杀人之道的,刺客所用的工具。

众人感觉身上发冷,后脑勺发麻。

刚刚那混乱之间,自己已经是生死一线,而且懵懵懂懂,漠然不觉。

“那头戴妖狐面具的姑娘,手中握着的,是在场数人的性命。”天时长老低眉叹息道“我距离大家太远,恐有不及。所以极力阻止大家和她发生干戈。所幸,她并未下杀手,造更多罪孽。”

天时又无长老探手抚掌,金光荡漾,众人脖子上的丝线脱落了。

“嗯”慧生法师说“那来者实力不凡,但目的却很简单,救人之后立刻脱离。看来她真的只是来救人,和我们并无仇怨和立场矛盾。”

“但短短片刻,那人从突然入场,竟然可以临时做出那么多准备和变通,其心思之细腻,真的着实让人震惊和恐怖了。”慧悟大师感叹道。

看着倒下的呻吟阮红玲,这人还有着强悍的硬实力。这种强大,已经是令人生畏了。

“天蛾刺客成名在外,看来江湖中传言非虚。只是突然乱入的黑衣人,是何方势力?和那位天蛾刺客,是否也是相识?”慧生大师说出了自己内心的疑问。

这话倒是提醒了慧悟法师,他赶忙去查探刚刚重伤留下的黑衣人的尸体。但他的双手,刚一碰触到黑衣人的身体,发现事有蹊跷。衣服下已无皮肉,森森白骨,已经开始融化了。看来,对面并不想给自己留下,一丝一毫的线索。

“这是,化骨水么?又是什么时候……”慧悟讶道。

尸体在化骨水作用下,骨头慢慢都不见了。只留一件衣服,风一吹,露出空空的袖口。

空气瞬间凝滞了,不安涌上众人心头——两方均不是泛泛之辈。

英雄会遭遇重大挫折,风雨欲来,这江湖,恐怕真的要开始,动荡不安了。

话分两边,露娜被天蛾刺客楚楚带着,来到了蛮荒沙漠。

这里曾是远古海洋,硕大异骨风化,海沟暗河分布,痕迹依稀可辨。烈风吹起黄沙,沧海桑田,缥缈了一段尘封的往事。

村庄,荒废的村庄。

楚楚抱着露娜,飞向其中一栋,荒废的小屋。

这里,也许曾经也是一片田园乐地吧。现在只余尘沙滚滚,因为植被破坏,土地沙化,到了今天这步田地。原居民舍弃了这些建造的房屋,去别的地方讨生活去了。

只留空空的房屋,和流石一起,被时间风化沧桑。

楚楚推门进入,房间里,已有两个人静候。

一者男,身材干瘦,面容惨淡冷漠,黑黑眼窝,下巴上一个硕大刀疤。

一者女,身材姣好,慈眉善目笑盈盈,两双眼睛闪着狡黠的光,眼角下一颗黑黑的泪痣。

“团长如此着急,突然离开,发生了什么事?那小姑娘是……”女的开口问道。

楚楚没有回答,先把露娜放在内屋的木床上。

“你们两人,最近几天要想尽一切办法,护她周全。”

“是。”男的回答道。

“那团长你?……”女的问。

“我现在还不能见她。”她看向露娜伤痕累累的身躯,想到她可能受了多少苦难,内心一阵自责。

楚楚弯腰下身,先是顺直了露娜右脚的关节。脚踝淤血肿胀,从几天前到现在,露娜一直没向周围人提起。那是一个坚忍的孩子,觉得自己可以忍耐,绝不给别人添一丝麻烦的类型。习惯默默承受委屈,然后喜欢把笑容展现给她人。这是一种吃亏不讨好的性格,楚楚对这个妹妹了解最深。

蚕丝一层层缠上露娜的身子,轻柔把她包裹。一层层的白丝缠绕,弄得像一个木乃伊。

她探手运功,蚕丝发亮,开始治疗她身上的伤痕。

“我还有更多事情需要确认,排除她路上障碍。”

“既然你想保护她,为什么不陪着她?”女的说道。

“无霜!!”男的大声喝止。

“没。我只是一直没有勇气,面对她。”楚楚看着白白的蚕蛹一样的露娜,回答道。

“无言,让我说吧。这样对主人才更好~”同样作为女人的她,也许更为理解楚楚的感受吧。

这是一对兄妹,男的叫冷无言,女的唤作冷无霜,都是曾经楚楚出手救下,在外养育长大的孩子。但楚楚生性淡漠,只是给出他们生活的资金和用品,和两人并不怎样亲热。但作为被拯救的那方看来,却并非如此。两个人十分感恩楚楚,她救命之恩和养育之情两人无以为报,于是两人便把楚楚当作了自己效忠尽义的对象,死心塌地的跟随着她。

这两人是楚楚在岛外出时,最得力的帮手之一。

另一点,之所以叫团长,那要讲到光明会以前的三大团之一,鬼面军团的故事了,这里暂且按住不提。

“一支桃花,开放的时间是多久?”面对冷无霜的质问,楚楚幽幽说道。

“花期从开放到败落,大概三四吧,最多五天。落的很快的,所以才有那句‘看花要趁早’吧。“冷无霜回答。

“当初,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楚楚说道“但有天,我把开放着的花枝摘下,插在了水瓶中。每次我回来,都看她一眼。”

“摆脱了树根和树干的枝条,营养不足,这花儿应该,更提前落下的吧。”

“对,没有理由继续绽放的。我确信,明天花儿就败了。但第二天,她依旧绽放着。很奇怪地,被折掉的花枝,开放的时间更久。瓶子里只有水而已,干净透彻,我找不到她继续开放的理由。一天天过去,瓶中的花儿依旧绽放着。一周之后,花朵还是开着的,没有一丝一毫枯萎和掉落的迹象。看到瓶中的花儿,我被震惊到了。那顽强的姿态,就仿佛拼命呼吸,全心全力地渴望着继续存在一般。”楚楚继续地说下去了,她说了很多。

“但是,即便开放再久,这花还是要落的。而且,离开树枝的花朵,就没有孕育果实的可能。”冷无言插嘴,判断道。

这次,换冷无霜,一阵无声的张牙舞爪,提醒他说话不对了。

楚楚没受两人影响,继续说道:“是啊,花儿提前败落,也许是为了果实做准备。但那朵花,已经没有那个可能了,她只有选择继续绽放。坚持了十多天之久,我依然忘不了,那段时间以来,她带给我的震撼。而自己看向败落的花朵的心情,又是多么的自咎和自惭形秽……”

她含情脉脉地看向露娜:“总有一天,你会对我刀刃相向吧。到了那时候,才是我真正解脱的时候。现在,你就拼命探求真相吧——”

楚楚迈步出门。

“你要走?”冷无言问。

“我必须走。”

“好吧,师傅保重。”冷无言说道。

和冷无霜的称呼不同,冷无言称楚楚为师傅。

“对了,她三天之内如果醒来,就教授她一些轻功好了。”楚楚交代道。

“三天之后醒呢?”冷无言问。

楚楚迈出们的脚步一停,但没有转过身。

“三天之后,还没反应。说明她放弃了生存,你们找个地方,把她埋了吧。”

“三天之内,她不醒我们也会想办法让她醒的。”冷无霜走上前两步,笑着说道:“她可是团长重要的人吧,何必装作那么无情呢~。”

楚楚低头笑了,这是她长久以来,难得的微笑。她顿了一下,声音里有掩藏不住的温柔:“拜托了。”

留下这句话,她还是动身离开了。

“哎呀,哎呀,~这傲娇的团长,真没办法。”冷无霜感叹道。“不过我们这次,可真算是接下了烫手的山芋咯。”

“是她交给我们的任务,这就够了。能把重要的人交给我们保护,”冷无言断定道,“这是信任。”

“好好,你先照看她,我出去设置几个结界。”冷无霜说着出门,考虑着设置什么样的陷阱才好。

“师傅的,重要的人。”冷无言看着床上,一团白白蚕蛹似的人,再一次沉吟。

房间门,被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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