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任何事物的气数都会耗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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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底的时候,暑期基本已经过去,王拾清约我去游泳馆游泳,我以为他是想趁迈入高三门槛前再多玩一会儿,不作二想就赴了约,结果去了才知道,他只单独约了我一个人。

一进水里,清爷默不作声先在深水区游了几个来回,我思忖着八块腹肌大业尚未完成,只好也泡在水里跟他一起沉默地游泳。当我觉得自己就快成为一条男性美人鱼时,后颈被人一提,脑袋浮出水面,哟,清爷您终于游够了?准备开腔了?

这大王八羔子不用开口我就知道保准是那小王八羔子的事儿,明明大家同窗六七年了,三分之一的人生耗在了一块儿,可他跟着魔了似的,每次单独出来见我,除了王昀就没有第二个话题,若不是哥大度,真得去日哮天犬了。

“易谦秋,我想……”

“哎,你先别想。我问你个事儿。”

王拾清酝酿了半天的情绪,刚一开口就被我打断,其郁闷程度可见一斑。可哥就吃定了他有求于我,果不其然,他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发挥出了谦让的品质。“行,你问。”

“你和王昀为什么吵架?”

“我没和他吵架啊。”

“车祸前那次。”

“……”

王昀出院后对他们那次的吵架只字不提,王拾清吃不准那家伙究竟是物理不够忘,连带他们吵架做了买一赠一,还是纯粹故意装傻充愣,想当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那样,继续扮演着好兄弟好哥们儿的角色。

“诶你等等,什么叫——‘扮演’?你们到底吵什么了。”

“谦总,你有女朋友吗?”

“王拾清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行不,咱们这一整个暑假都腻在一起,你觉得我有时间去……”

“我有。”

“擦!——”

那一瞬间我胸口仿佛生出一股子闷气,七窍找不到个孔排出去,全搁在身体里乱窜呢。你说你王拾清什么时候有的女朋友我怎么不知道?感情你跟王昀平时形影不离焦孟不离的样子全是放出的烟雾弹?你不喜欢他你有本事别宠他宠上天呀!

我忽然察觉到,原来自己潜意识里一直有个认知,这个认知告诉我,王拾清最宠王昀。可不是吗,打篮球时常给他喂球,去蛋糕店时留意他喜欢的口味,还为了他特意上门求我帮忙。哪有做兄弟做到这份上的?我也是你兄弟咋不见你记得我喜欢吃起司蛋糕呢!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吧。只是我始终不愿意承认,不愿意去做捅破窗户纸的事儿。我一直在等着哪一天,他们俩瞧着时机成熟了,主动跟哥坦白从宽,老老实实地知会一声。如果他们这么告诉我,那我也会说:“无论如何,你们都是我最好的兄弟。”

多好。

可惜我等到的却是王拾清说,谦总你有女朋友吗,我有。

哈,有时候我真觉得自己实在是厚脸皮,死乞白赖地夹在他们两个人中间,打着友谊的名义,心甘情愿做着他们的烟雾弹。有时候我又觉得王拾清你俩真不是东西,在哥的基友排行榜上你俩是并列第一的待遇,可在你们的心里,我永远,都排在第二……

尽管如此,我还是希望你们俩能幸福就好,其余的,咱们秋后算账。

后来我去了上海的一所985大学,中午吃好饭从食堂走回寝室的路上,听见学校广播台放音,里面有一段话特别戳心。我特地托人要了那期的稿子:“十几岁时,我想爱情应该有英雄救美的开始,感天动地的告别,生日的惊喜,世俗的反对,和非卿不可的坚决。然而世上哪有那么多的两情相悦和轰轰烈烈?更多的,只是我曾为你动过心,因为你的缘故偷偷做几件永远不会被人发现的事情,直到有一天,你心有所属,我移情别恋。从此,你我两不相干。”

那天中午阳光很好,我站在喇叭底下,笑着笑着,忽然就泪目了。

王拾清新交的女朋友是他们以前班级的学习委员,是个挺传统的女孩子。按照公序良俗给他递了一封字迹秀丽、文采绝佳的情书,你没看错,就是那种只出现在玛丽苏傻白甜的言情小说和日系校园恋爱向漫画里的情书。我恬着脸问王拾清能不能借来观摩观摩,结果被一个结结实实的“滚”给赌了回来。

说到底,他叫我出来是想找个人和他一起想办法,多个人多个脑袋,三个臭皮匠也顶个诸葛亮不是。据说他上网搜攻略已经用掉几百兆的流量了,如果全部打印下来,估计能堆地跟《小时代》的导演一样高。

我心疼地说,你那么多流量不留着给哥开WiFi你贡献给百度干嘛呀。转念一想,我发现了一处疑点:“都要高三了,你爸妈没没收你手机?没限制你上网?”

清爷邪魅一笑:“我爸妈说,这种事情靠自觉。”

靠自觉……叔叔阿姨,难道你们不觉得这世界上最靠不住的,就是自觉!

别看谦总我平时身边围的女孩子全是来问题目的,无论何时何地何种身份性别,要同时与多名女生维持良好关系那绝对是门技术活,也就哥的舌灿莲花能hold住这项技艺了。

此刻的老王无论是想就“对不起哥没经过你同意就交了女朋友”的事向王昀求原谅,还是希望经过车祸后一系列打击的王昀能重新振作起来,在我看来并不矛盾,因为两件待解救事件的本质目的是相同的,那就是:逗王昀开心。

说实话我手里确实留了几招压箱底的绝技,本来打算留给自己用的,但如今基友落难,这么多年感情的,万一他们俩一个不当心给弄掰了,哥夹在中间是去帮王昀骂王拾清那个负心汉呢,还是劝王拾清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呢?光想想就觉得里外不是人。

趴岸边久了,硫酸铜消毒过的泳池水显得有些凉,我又下去游了几个来回暖暖身子,发现王拾清还在那边思考人生。我心一横,想想反正现在还没出现合适的姑娘让我用那些法子去讨好,如今他们的事迫在眉睫,我再大方一回,帮一把得了。

哥拍了拍老王的背——还挺滑的,示意他上岸。他嘟囔了一句:“我还没游够。”

我斜了他一眼,“你还真是来游泳的啊?”

估计他想起了叫我出来的正事,磨蹭了几下也就上岸了。

冲完澡,我们在更衣室里拿浴巾擦着身子。离游泳时间结束还有一段时间,更衣室里竟然只有我们两个。哥就喜欢这种错开高峰时段的感觉,人少、清静,身体也不会被不相干的陌生人“视奸”了去。

“清爷,哥最近抽空写了首歌词,你唱唱吧。”

王拾清一听,身子也不擦了,一脸“什么鬼”地看着我,仿佛听见背后有人说他帅似的。

“怎么?惊叹于哥的美貌之下了?”

他呵呵一笑:“谦总,你期末语文及格了么。”

“及格了!还超了十多分呢!”

哥忽然意识到,这厮其实是暗地里讽刺我呢。我哼了一声,故意膈应膈应他:“哟,只准你女朋友文采出众,不准哥发挥一下学科特长啊。”

也不怪他戴有色眼镜,光凭哥多年挣扎在及格线上的语文水平,要写出林夕那样水平的歌词,不如让我回炉重塑一番还比较快。然而哥在自己的专业领域,那地位妥妥是不可撼动的重量级呀。鉴于实在有太多同学分不清明明很简单的知识点、记不住八百年也没改过的出题套路,哥出于慈悲心怀,试图救后人于水火之中——才不是想泡妹子,暑假里抽空填了首有机化学版的小叮当。朗朗上口简单易懂,更重要的是糅合涵盖了会考所需的大部分有机内容。虽然这些内容放到高考和竞赛上是完全不够看的,可对于连分辨结构简式都要下一番功夫的“有机”废们而言,实乃一大福音。

先前说过老王的撩妹技能MAX,唱歌也是其中之一。一想到自己填的歌词能被王拾清唱出来,好像也不是那么亏了。“你还是自己来我家看吧,有什么不懂的地方直接问。”

然而清爷表示,小小歌词难得倒我,谦总你直接发文件吧,记得私戳,别露馅了。

哥无奈,回家后打开文件夹里名为《小叮当之有机化学》的文件,最后检查了一遍有没有错字漏字,确保无误后给王拾清发了过去。

三分钟后,手机提示声响起。

王拾清:“谦总我错了,现在来你家还来得及么……”

看在王同学认错态度良好的份上,我大度地允他过来。

其实那份歌词真不难,像什么“硫酸乙醇三比一”“酸脱羟基醇脱氢”,已经是前人总结出来的经验了,我在此基础上,增加了“硝酸水浴TNT”还有“无色有毒挥发易”这样高度概括的七字短语,符合汉语的语言习惯,浓缩又凝炼,不禁让人感慨,化学好的人果然聪明。

他骑车到了我家楼下时给我发了条消息,叫我给他开门,其实我一直守着窗边,早看见他过来了。进门时看见他手上还拿了东西,我想既然人家这么客气,我也得寒暄一下不是。结果刚说,来就来嘛还带什么礼物,这么客气干嘛。东西拿来一看,只有一张白纸,纸上的字还特眼熟。

“来的匆忙,没带起司蛋糕。这是刚打印好的歌词,你摸摸,还热乎着呢。”

尼玛,有你这么欺骗人感情的吗!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偷笑笑得虎牙都露出来了!

父母上班还没回来,我直接叫老王来我房间。作为一名优质单身男青年,我的房间除了书桌以外那是相当整洁啊,这全都要归功于我有一位勤劳的妈妈,从小以身作则教,并且十几年如一日地帮我整理房间——简单来说,我妈上班前帮我收拾过了。

自初中毕业以后,王拾清和王昀很少来我家了,生日的时候学校也不放假,通常忙得自己也就晚饭的时候吃块蛋糕庆祝一下,请同学到家里玩什么的早不去想了。王拾清兴致勃勃地参观起了我的房间,唾弃了一下我那与房间风格极其不符的脏乱差的书桌,最后站定在衣柜前,认真注视着贴在衣柜上面的照片。

我和他的初中毕业照。

整个年级几百号人,按班级顺序,从前往后、从下往上站成四排,在校门口拍的大合照。他和王昀个子高,肩并肩站在最上面,哥发育晚,那时候还没长开,站在他们前面一排。但巧的是,看位置恰好在他俩中间。王拾清看的很仔细,嘴角笑意不减,眼神里溢出丝丝缕缕的温柔。

下个月过完生日,他就要十八了,成人了,再也不是小孩子了。过年回家时,七大姑八大姨的问题会从“考的怎么样呀”“想去什么学校呀”变成“每个月赚多少”“有女朋友了吗”。姑娘们搭讪的内容也会从“这道题怎么做”升级成为“帅哥,约吗?”——这么一想其实也不算太糟?

我把歌词纸一把拍到他胸口,叫他先坐床上念念歌词。

“外面风尘大,我骑过来的时候还出汗了,别把你床弄脏。”

“嘿,哥又没嫌弃你……”

我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想想他说的的确在理。书桌旁边只有一把椅子,我再怎么刻薄也不至于让客人站壁角,把椅子让给他,我脱了拖鞋,盘腿坐在桌子上,听他念。

一开始有些磕磕绊绊,可也许他真的有唱歌方面的天赋,念过几遍就顺畅了,别说,念的还挺好听。我安安静静地盘腿坐在床上,房间里回荡着他的声音。“硫酸乙醇三比一,反应温度一百七,防止爆沸加碎瓷片,不生乙醚生乙烯……”

歌曲的干音录制完后,我交给王拾清带回家了。让他从网上下伴奏合成音轨,再做下后期润色,找个天时地利人和的时刻单独交给王昀。

至于妹子嘛……都高三的人了,谈什么恋爱。麻溜的,趁早分了。

新学期报道的时候,我难得起了个大早,笃悠悠吃完早饭去学校。

王昀没向我们透露他分去了哪个化学班,所以当我坐位子上跟临桌侃大山吹牛皮的时候,没有注意到推门进来的转班生悄悄站到了我身后,照着哥的后脑勺,猛地一按……

“嘭——”

前方原本与我聊天的同学在千钧一发之际向后猛撤,徒留哥一人毫无阻拦地向前扑倒,并与两个月没有擦过的课桌进行了一次亲密友好的人桌往来。

“哪个不长眼的瓜娃子!”

“叫谁瓜娃子呢!这是你欠老子的。”

我转头一看,这不是隔壁的王昀同学吗?开学第一天就到班里来找哥,肯定是想我了。其他人并不明白“欠”的说法,只有我心领神会,这家伙说的是初中那会儿我把王拾清和他按一块儿的事。那次不也没亲上么,居然念念不忘了这么久。

“那事儿都过去多久了,你怎么还惦记呢?”

“不知为什么,看见你聊天,我的手就控制不住似的按了上去。你别见怪啊。”

我掐指一算,这小王八蛋天生的五行欠揍,在气人方面确实天赋异禀,但哥也是打心底高兴他能分来我们班。

按照以往惯例,新学年开始都要重新排座位,大伙都打着“老师肯定懒的重排”的念头,趁机呼朋引伴把自己最要好的朋友拉到身边来,我直接招呼王昀坐我后面来。

谁想咱们这群没进过高三的人完全打错了算盘,估错了大势趋向。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之前一年都懒得调换一次位置的班主任忽然在开学第一天给了我们狠狠的一个下马威,他特意等我们三五成群地扎堆坐好,然后看准人头挨个换掉,还拼成了两两同桌。美其名曰,不,他连个委婉的借口都懒得找,直接坦白说,高三玩什么玩,都给我一个个变成考试机器,等考完大学再重新做人。

所过之处,哀鸿遍野,无一幸免。

眼见哥跟王昀也要沦陷了,果然班主任发话了。

“王昀是吧,你新来的,就……就坐你前面那人旁边吧。”

哥努力维持着表明波澜不惊的表情,按捺住内心千万只羊驼奔腾的内心。

“易谦秋,你化学好,平时多帮帮王昀。”

我乖巧地点了点头,作出一副好学生该有的模样。撇开哥丰富的内心活动之外,脑袋上顶着的可是一张标标准准的“好学生”的脸。常常由于内心活动过于丰富,表情变化跟不上开脑洞的速率,很好地掩藏了许多见不得人的小心思,加上脸颊边上一个小小的梨涡,跟哥不熟的人十有八九觉得:“诶,这男生挺羞涩的。”

王昀心领神会,并未与我过于明显的亲昵。等老师排完座位一走,我们双双高兴地忍不住击了个掌。

即使到了高中,学生的生活其实还是相当简单的。尤其是讲究升学率的重点中学,成绩好就是王道,不管你的出身贵贱,家庭贫富,性别男女。如果面相再讨巧一点,那妥妥就是传说中“老师的宠儿”。如今的王拾清和过去的王昀正属于此中翘楚。

音频交给王拾清后我便再未过问了,我开始渐渐想通一些道理,明白了别人的事情终究是别人的,也许对他们而言,我能够始终站在一个非常非常近的位置,却永远永远无法介入其中。旁人眼中我们三个的关系几乎一样好,可只有身处其中的我们自己能够分辨出其中不啻天渊的差距。

我与他们的亲密更像是积年累月形成的一种习惯,在外力干扰之前会一直顺着原有的运动轨迹前行。即使这段关系的开始,是当初我狭隘的小心思作祟,认为和两个优等生做朋友非常值得炫耀,而他们恰好觉得我能提供他们所需要的帮助,便心底默许。

事到如今,再计较过去有什么意思呢?

任何事物的气数都会耗尽,在那之前,及时行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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