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扇窗 便宜的阁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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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英国的时候旅费不是很充足,连青年旅社都住不起了。无奈之下,租住了当地一户人家空闲的阁楼房间。据说,二战结束以后,那里曾住过一名混有德国血统的犹太人,大约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去世,终身未婚。他只字不提过去从事什么行业,直到临终前,也都只是名爬上管道高处抄录电表的工人。

所有人都说,他在战争时期没有参军上战场,保卫这个庇护他的国家以及自己的民族,是个十足懦夫。

以上这些都是我的房东告诉我的。虽然我本人对前任房主是否婚配什么的兴趣索然,但还是耐着性子听完了。

我的房东是个稍微有点年纪的老妇人,独自孀居在家。儿女陆续出国求学之后,她希望家中多些人气,便将闲置的房间廉价出租给一些手头不宽裕的年轻人。是个善良的小老太太,因为这一点我相当喜欢她。

大部分书籍中,英国似乎就是个浸淫在雨水里的国度。可是到了秋天,树叶一黄,那些阴霾便逐渐散去。依旧算不得晴空万里,然而丝丝缕缕的云絮擦过大片湛蓝,也是醉人的景观。

每天我都会按照事先设定好的路程出游,趁着天朗气清,沿路还能拍下不少充满英伦风情的照片。回去冲洗出来以后,挑出几张满意的给旅游杂志寄过去,如果被采用,则能换取一笔不错的稿费。这些稿费有时甚至能供我多游览两三处景点。

晚上的时光就比较难打发。我所住的阁楼只有一扇往外推开的玻璃窗,夜晚的秋风总归是萧瑟的,我必须裹条毯子才能坐在窗边赏夜色。

沙上并禽池上暝,云破月来花弄影。倚窗而观时,跃入我脑海的就是这么一句诗。

秋天是旅行淡季,租住房屋的只有我和住在楼下的一名年轻男子。从第一眼我就看出他属于犹太民族,他长着犹太人特有的像倒置的阿拉伯数字6的鹰钩鼻——正如阿尔方斯·黑克在书中所描写的那样,太有以色列国民的特征了。黑色的卷发垂在他的双肩,眉心深处有道难以消磨的沟壑,这副相貌很不讨巧,初次见面时我也以为他会是个难相处的邻居。

后来,有很多次清晨,我看见他坐在底楼靠窗的位子,面前摆着一壶新泡的咖啡,雾气氤氲,馥郁芳香。然后会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的专业书——我猜他是某所大学数学系的学生,因为我曾偶然间瞥见那些书上有关于群论的知识。

当时,我只在心理默默感叹对方的用功,一边再唾弃一下自己的游手好闲。

早上相遇的次数一多,我们便从普通的问候提升为了早餐时的闲聊。这名被我猜测为数学系的年轻人名叫海因兹·休斯,实际上是在某个庄园里工作的办公室职员。休斯先生不常提起他的职业,甚至有点讳莫如深的感觉。但或许是他憋了太久,在闲谈中仍会时不时提及些。

客厅里留着一台老式的留声机,下面的储物柜里收藏了许多黑胶唱片。留声机鎏金色的喇叭口早已暗淡无光,反而那转台和唱针因为经常使用的缘故保养地倒还不错。

有次我偶感风寒,决定放弃了一天的行程好好休息。我坐在客厅里,开着暖炉,喝着从中国带出来的桂花乌龙茶。休斯先生就从留声机下面的储物柜里拿出了一张黑胶唱片,放起音乐来。虽然这么说有点失礼,但他这样一名谨慎严肃的人居然会展现出浪漫情怀,确实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这是爱德华·埃尔加的《谜之变奏曲》,‘谜’的发明者用它为德国的密码加密机器命名,就是那台恩尼格码密码机(ENIGMA)。”

他坐到了我的对面,桂花的香气十分难得地引出了他的话匣子。

“‘谜’的解密可能性,有三乘以十的一百一十四次方种,而我们能观察到的宇宙中,原子数也只有十的七十九次方个。因此,无论是这首变奏曲,还是那套密码,都是难解之谜——模糊不清,晦暗不明。”

对二战有过了解的人,一定不会无视掉二战时期那场精彩绝伦的密码战。很多历史学家认为,密码的成功破译是盟国获胜的关键因素之一,而且无疑使战争缩短了两年之多。

温斯顿·丘吉尔曾亲自访问了英国密码破译中心——布莱奇利庄园,我们不妨认为这是英国当局承认此处的证明。然而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后,庄园所有的痕迹都被抹去了,几千名工作人员中只有一部分成员得以继续为军方新的密码分析机构工作,其余绝大多数人尽数遣散,转回平民身份,并且他们宣誓对布莱奇利庄园一切的经历守口如瓶。

正如丘吉尔对布莱奇利庄园所有人员的那句评价:在人类历史上,从未有如此多的人向如此少的人欠得如此多。

“我妈妈以前同我讲,不要随便跟中国人搭讪,因为他们都会功夫。”

我会心笑笑,本来想争辩一两句,但是感染风寒后扁桃体发炎,一出声便疼,于是只好保持沉默。

“当然,开玩笑罢了。丘吉尔上台以后,命令布莱奇利庄园的一号办公室在六月底把解密机制造出来,或者提供与之等量的密码破译速度。从这一点看来,丘吉尔比张伯伦不近人情地多了,不是么?但德军的铁骑已经横扫法国了——阿登山区固若金汤的马奇诺防线被素来以机械化著称的德国人绕过去了,随后他们便迫不及待地逼近不列颠。”

海因兹·休斯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我不得不出声提醒他。

“休斯先生,那么最后一号办公室完成首相的命令了么?”

他眨了一下眼睛,收回思绪。“嗯,完成了。也许是法国的沦陷刺激了他们,六月的最后一天,解密机完成了。”

他没有再说下去,故事了结于此似乎已经是个完满结局了。

国内的历史教材上,二战期间的欧洲战场只是一扫而过。至于德国密码ENIGMA的破译,我大概了解是艾伦·图灵和他的同事一起破译的,以及它的破译毫无疑问提早结束了战争。

我不知道为什么,海因兹·休斯没有再说下去。

关于那场类似开场白的简短谈话,在我结束所有欧罗巴的旅行回到国内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想不通,为什么那个清晨,一向寡言少语的休斯先生会同我说那么多话。

直到后来,我邂逅了一名英国留学生,他告诉我,他在中国遇见的许多人都非常友好、开朗,但是在英国,他们都显得不太开心。

当时,我回了他四个字:异国他乡。


PS:关于“谜”的那段是借鉴自《灰塔笔记》广播剧《心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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