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杜衡押着那些枪手回局里的时候，身处市局地下深处的反黑科和往常一样运转着。
反黑科的后勤人员葛力马正在默默整理文档，这些文档等下他要交给档案室入档的。
葛力马是整个反黑科里最不起眼的人，不是因为他低调，而是因为反黑科的其他人都有各自的本事，有的是精英黑客，有的是格斗家，有的很会套别人的情报，还有的则是退役军人。
唯有他一无所长，他是071市警校的应届毕业生，他的成绩中等，长相中等、个字中等，能力中等……一切的一切都是中等。
杜衡之所以选中他，是因为葛力马很老实，属于半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那种，杜衡觉得以葛力马这样的性格，他不需要担心葛力马会被那些黑帮收买。
以葛力马这样的条件，对于急缺人手的反黑科来说，将就一下就行了，大不了做后勤警察，正好适合他这种老实的性格。
正在葛力马整理档案的时候，反黑科的门开了，盖亚和牛壮壮和一群人颓然地走了进来。
看到他们的神态，长相平淡无奇的葛力马有些凝重地问道：“没有找到线索吗？”
盖亚摇头，他解下枪带，将枪带连枪套放在桌上说道：“布安诺家族的那些毒品贩子都跑路了，现在全是新面孔，我看老大辛苦追查出来的这条线索八成是要断了。”
葛力马眼神有些飘忽，他随口道：“这样啊。”
牛壮壮的办公桌在盖亚旁边，他一屁股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将双腿搁在了桌上，偏头和盖亚说道：“你说那些人跑路去哪了？”
盖亚耸了耸肩：“天知道，可能在乡下的偏僻角落里度假呢。”
接着盖亚问葛力马：“葛力马，痕迹检验科的尸检结果出来了没有？”
葛力马摇着头说道：“今天刚出，他们说无论从什么角度看，博尔特的死都是一场意外。”
博尔特是因为夜跑后洗了个冷水澡，导致全身的血管剧烈收缩，最终诱发急性心肌梗而死的。
当然，至少看上去是这样的死因，但杜衡和博尔特的亲人都不信。
在征求了博尔特亲人的同意后，杜衡将博尔特的遗体送到市局的痕迹检验科尸检，这是警察的地盘，不必担心有人玩什么手段或隐瞒死因。
盖亚对牛壮壮问道：“老大好像还没有去亲眼看过博尔特的遗体吧？”
牛壮壮感叹道：“他的性格很偏执。”
当初杜衡还是巡警的时候，他和博尔特就认识了，博尔特不光是杜衡的线人，也是他的朋友。
杜衡帮博尔特解决一些麻烦，前RAP歌手博尔特则帮杜衡调查一些情报。
当初博尔特之所以能那么快就给盖亚和牛壮壮那些黑帮的莉莉丝出货量，是因为自从上次反黑科在莉莉丝失踪案栽了个跟头后，杜衡就拜托博尔特开始调查了。
这不是说博尔特的情报调查范围本就包括调查那些黑帮的莉莉丝出货量，而是杜衡让他调查的，不然博尔特怎么会自己作死去调查那种东西。
博尔特口口声声说杜衡欠了他情报费，只是朋友间的打闹而已。
在博尔特死后，杜衡根本没有去看过博尔特一眼，尸检也是他托人安排的，因为他打算将那些人绳之以法后才会去见博尔特。
杜衡觉得如果不是自己拜托博尔特调查这件事，博尔特就不会死，他心里有愧。
盖亚说道：“所以说，我讨厌黑帮。”
牛壮壮将双腿从桌上放下，他坐正来正色道：“要是我发现我的同事是黑警，我绝对会宰了他。”
然后牛壮壮看向葛力马：“你说对吧。”
这生硬的转折也只有牛壮壮才会觉得自然，盖亚和一群人的眼角抽了抽，在心里苦笑。
葛力马严肃地点头，他伸手摸向腰间，似乎是想提一下皮带。
于是牛壮壮自然而然地掏出了手枪，然后指着葛力马，他的动作更快，此时葛力马的手才搭在他的腰间。
顿时葛力马整个人仿佛被冰住了，根本不敢动弹。
牛壮壮举枪的动作流畅地行云流水，就好像吃饭喝水一样自然，只是他这个时候拿的不是筷子或杯子，而是一把能夺去人性命的手枪。
葛力马全看在眼里，却根本反应不过来。
牛壮壮用枪指着葛力马，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葛力马面露苦笑，他自语道：“原来是陷阱。”
“为什么？”盖亚站起，他看着葛力马冷冷问道。
葛力马自顾自地说道：“我高中的时候谈过一场恋爱，那是我的初恋，也是目前唯一一次恋爱。
对于我这种人来说，能谈恋爱是很幸运的，简直就是中了大乐透的那种幸运。
我沉默寡言，半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没什么能力让人觉得我可以依靠，也不像那种坏男孩能给女孩子刺激感，长得又不帅……只有她才喜欢和我说话，喜欢对我笑，不会嫌弃我乏味无趣，对我而言，她就是天使。”
“后来不知道她因为什么原因而退学了，我去找她，她家的房子已经换了主人，我用尽一切方法都联系不到她，于是我的初恋无疾而终。”
一直没有说话的李青荷忍不住问道：“后来你遇上她了？”
“她的父亲打赌欠了一大笔高利贷，她……就是利息，她被她父亲抵在那里成了债主的情妇，那个债主是小帮派里的一个头目，对她很不好，动辄打骂。”
葛力马眼中满是痛苦：“可我帮不了他，我只是一个小警察啊，我没钱，没势力，什么都没有……可是我真的很喜欢她啊，我真的很想救她，于是我找人替我买枪，打算杀了他。”
李青荷听得脸色黯然。
葛力马冷笑一声，惨然道：“这世界从来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好，一不注意，你就会看到它内部那淋漓的鲜血。”
葛力马此刻锋芒毕露，他第一次从气场上成为了在场众人的中心。
他眼睛里放出精芒：“后来有人主动找上了我，他说只要我答应成为他的内应，告诉他反黑科的一举一动，他就帮我救她，给她自由，让她和我在一起。”
“我答应了。”葛力马无所谓地耸耸肩，接着道：“于是他直接在某日深夜把那个该死的杂种抓到我面前，任我处置。”
葛力马嘴角弯起，露出惨白的牙齿，他攥紧了双拳：“那是我第一次杀人，这种感觉非常畅快，特别是我杀的还是我最想杀的人，我肢解了他。”
“我肢解了他。”
葛力马脸上突然涌现红潮，他再次重复了一遍：“哈哈哈～老子肢解了他！他临死前一直在惨嚎！痛快！”
葛力马看着李青荷，笑道：“你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吗？就好像你渴得要死的时候突然有人给你端来了一杯冰水。”
“所以他当时把刀递给我的时候，我没有丝毫迟疑地就接了过来，甚至我现在还回味那刀锋沿着他的肌肉纹理划开时的顺畅。”
葛力马说着前进一步，吓得李青荷倒退了三步。
牛壮壮举枪严厉地喝止他：“不许动！别再说了！”
葛力马继续说道：“我不后悔，因为我这几个月一直都和她生活在一起，那个人对我承诺，如果我被发现或死了，她能得到一大笔钱，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没钱你寸步难行，你也无法救你的女人，有钱你就能给她幸福。”
葛力马看向牛壮壮：“终有一天当你面对生活中无法用暴力解决的琐事的时候，你会后悔当警察的，因为你对此无能为力，你会发现原来金钱才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力量。
这是那个人的原话。”
“可以了，到此为止吧，葛力马。生活本来就是这么残酷，很多人都活得很艰难，何必要拆穿表面，还是给年轻人留一点美好吧。”
杜衡推门带着大部队走了进来。
他走到葛力马面前，正色道：“我个人很同情你，可惜法不容情。”
葛力马看着杜衡诚恳地说道：“我没有选择，别怪我。”
杜衡轻轻拍了拍葛力马的肩膀，他想起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在这一点上，他和葛力马是同一类人，只是他还没有被发现罢了。
他垂下眼眸，低声道：“我懂……只是你当初为什么不和我说呢？我会帮你的，我们都会帮你的，你为什么要出卖我们呢？”
葛力马突然泪流满面，他泣不成声地说道：“对不起，长官，真的对不起。可我真的喜欢她啊，真的喜欢，我愿意为她做任何事，只有她才会喜欢我这种人。”
葛力马的嘴角突然留下青色的液体，他的眼睛变得无神，他一声没哼地往前栽倒，杜衡听不到他的心跳了。
杜衡上前一步抱住他，半跪而下，将他轻轻放到地上。
杜衡轻声说道：“我原谅你了。”
生活不可能像你想象得那么好，但也不会像你想象得那么糟。我觉得人的脆弱和坚强都超乎自己的想像，有时，可能脆弱得一句话就泪流满面，有时，也发现自己咬着牙走了很长的路。
——莫泊桑《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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