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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讨论结束后，陆文浩拿出西瓜，三人切了吃，利小兰只吃一片就放手了。
“小兰，你好像心情不好？”陆文浩问道。
“是啊，要开学了，心情能好吗？”她嘟嘴。
“不是补过课了，你还怕啊？”吴川吐出一颗西瓜子，正中垃圾桶。
“不是怕，是烦恼。你们人类读书怎么搞成这样呢？”
“什么这样啊？”吴川边大口吃西瓜边说，他吸收了兰恩的冷煞气，体内却隐隐有燥热，吃西瓜恰好能中和热气。
“这么说吧，过去啊，我见过的进士举人好几百个呢，他们读书都是读十三经啊，二十二史啊，这些都是经典吧，而你们课本上很多浅显的东西，很多纯粹知识性的东西，这些都是以前手艺人学的，你们的教育只教知识，不教提升修养，而我观察，你们家长让小孩读书的目的，就是为了获得高薪，这也没错，人总要吃饭的吧，但读书以前有神圣的含义，现在怎么变成只为了钱了呢？”
若对其他人，吴陆大可回答，全世界都这样啊，有什么错啊！但面对利小兰这位千年神树，见过千年教育史的神类，他们说不出口。
她说的没错，现代教育确实是功利性的，是为经济服务的，而没有古人那种“士”的责任感和神圣感。
吴川记得瞿新城在他笔记上写过一句深刻的话：皇帝之后，唯钱称帝，其国土在人心灵。
这句话大概可以解释现代社会一切活动之终极目的。
“额，也有例外啦，我们不是在守护琴川嘛。”陆文浩讪讪说道。
“哼，可我竟然要去学这些，无聊死了。你们俩好好干，把琴川变得好一点，第一件事就是办一所新学校，搞点那个，詹金斯那家伙说的高能量的东西，提升一下人们的能量等级，不然你们小心，你们就是琴川末代守护者了！”
自从遭遇詹金斯吻手后，吴陆和他讲过詹金斯的学术思想，利小兰也认为暗合中国的传统精华文化，大体上都是对的。
“对了，说起詹金斯，这学期有两件新鲜事我要通报下。”陆文浩岔开了话题。
吴川利小兰望向他，看看有啥新鲜事。
“一是詹金斯要来琴川一中教书了，他任英语口语教师，他比较勤奋，自己给自己排了一天六节课呢！”陆文浩笑着说道。
“为什么，这不是大材小用吗？”吴川说道。
“本来他要去琴川学院的，但据说他们没有宗教系，也没有社会系，后来兰恩就建议他去一中了。”
“第二呢？”
陆文浩这次笑得有点不一样：“有个美国华人女生叫巫小沙的来要来一中读高三，她是台湾人，父亲是台湾富商，后移民美国，她教父是美国九星传媒总裁，我看她照片对她印象很好，的确很有文化气质和贵族气质。”
“你似乎对她有兴趣，小心敌我不分啊。”吴川感觉到他的情思，就取笑他。
“男人才有敌我，女人眼中只有胜者。”陆文浩坐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双手抓住沙发的双沿，悠悠说道。
“还没见到人呢，别这么花痴 ！”利小兰骂完就离开了。
“她故意跑来琴川读书，肯定另有目的，不会是因为仰慕大陆的教育水平的，她会不会是巫家的后代？”吴川问道。
“可能性是有的，到时候一问就知道了。”陆文浩潇洒一笑。
…………
暑假过完了，就像受伤的士兵终于流尽鲜血，倒在了大地。
大地上，佃农们又开始了新的播种，这播种不是他们的，所以他们觉得累。
开学之际，教育佃农们的心情多有波动，负能量居多，若按照詹金斯的理论，此时琴川的意识能量将被拉下几个点。
但高三学生陆文浩则另有其忧思。
白天为阳，黑夜为阴，夜里出来活动的属阴，思考谋划属阴，所以谋略家都晚睡，此时陆文浩站在海虞山维摩山庄的顶楼，直直看着夜色深沉的琴川城。
此时，吴川在睡梦中游览1985年冬天的琴川，近来酷热，他脑中之城却正值冬天，使得他意识爱停留在脑城中，导致睡梦亦进入其中。
利小龙睡得很死，打着响亮有力的呼噜。
利小梅因一笔重要货物还没出货，睡了一会睡不着，索性起来打电话恐吓下染厂的业务员，利小兰被她吵醒，乖巧得陪着她，给她倒水切水果，反正她这人睡多睡少都一样。
詹金斯教授还在老庙商业街上瞎逛，他正根据兰恩给他的资料，寻找琴川阵法的阵眼，有一次他抬头望向夜色迷蒙的海虞山，不知有没有能和陆文浩望下山下的眼神交汇。
琴川城百万平方公里，百万人口动静，万家灯火，万家忧乐，尽入他眼神。
此时，和他站在永祥二楼观照人群又有所不同，他在二楼之下摄取的是人间的热闹，而山下观照摄取的是人间的安详，这是外公瞿新城偷学自巫家的秘法。
若有慧根和机缘，如此观照九年，即可人城合一，到时他也能生成一个吴川那样的脑中之城。
但是，瞿新城只是偷到秘法，他自己无法修成，据说巫家清末以来也没有人修成过，陆文浩在其母去世后，开始修炼此法，他的初衷其实是想找最难修的去学，内心深处是因对父亲的仇怨，使他对自己发出了挑战。
他要做出比父亲更宏大的事业来。
陆文浩展开双臂，宁神静气，使自己进入冥想状态，感受着城市的气息，他先睁眼，记住城市的每一点每一段，然后再闭眼，在脑中呈现看到的一切，最后城市的一切聚成两种元素：光亮和黑暗，一一跃入他脑海。
无数亮点和暗点在他脑中跳跃、组合，最后找到自己的归宿，住了下来。
山川是永恒的，人物不断代谢，人的喜怒哀乐古今如一，这是另一只静，另一种空，陆文浩感知到，如真爱这做城，自己就有如不存在，自己的意识若消除了小我的贪执，那么其心即可浩大如天地，不动如山岳，爱恨如四季，不仁不恶如天之道。
那时，他与虚空又有什么分别呢！
如此静立长久，他不断摄取着琴川城的气息。
就在那时，詹金斯诧异得望了海虞山一眼。
“三年了，也许再过三年，我的心能够影响到琴川，到九年后，我就能观想出脑城了。”
陆文浩法喜充满，浑身顺畅。
当然有人不用修炼，脑中就有一座城，但瞿新城说这并不是好事。
陆文浩走下楼顶，瞿新城正在二楼阳台喝茶，他听到脚步声，没转头，说道：“文浩，看来你今天似乎有所得啊。”
他最近住在维摩山庄，山庄内的茶楼本就是被瞿家买下了承包权，现在茶室缩小面积，后楼改成了瞿新城的居所。
“外公，我在想吴川的脑城就是城市灵魂，这其实是大家意识中的共同价值部分，这共同价值如果能量够高，他就能如同生命一般自己成长，而鼎术应该就是使自己的意识和城市灵魂保持同一频率，再以自己意识作为驱动，去催化城市灵魂的成长，就像传说莫邪投入剑炉，才铸成宝剑一样。吴川脑子里的琴川是别人铸成的，我现在观想就是在铸造一个有我主导的脑城，当我与之合而为一的时候，我既能感受全城的能量波动，也能极大得影响琴川所有人的意识能量，你看我说得对吗？”
瞿新城没有回答，短暂的沉默后，等来的是他放声大笑。
陆文浩静静得看着他，他不知道为何自己无动于衷，只是他此时的心境中，一个人一时的喜怒哀乐，似乎……似乎太小了点。
瞿新城长叹一声，说道：“后生可畏啊！文浩，也许你真能修成中断一百多年的绝学啊！我研究一辈子，隐居三十年，也是新近才悟出你刚才的结论啊！”
陆文浩微笑，没有说话，只是倾听。
瞿新城继续说道：巫家秘术上说：宇宙在手，万化由心。我认为你已经悟到了鼎术的真谛，可惜吴川这场奇遇只成就了你，你才是天选之人。真是不枉我一生心血啊！”
“外公，那吴川以后会怎样？”陆文浩追问道。
“他是个好孩子，但他身上的巫鼎之灵不是他能驾驭的。”
瞿新城对吴川没多大感伤，从第一次见面起，他就认为吴川即使拿到巫家秘术，但在没人指导的情况下，也是白搭，何况他身有大患。
“他会死吗，在六年后？”陆文浩问道。
其实在瞿新城交给他巫家秘术的时候，就给他说了这判断，陆文浩一直瞒着吴川。
“鼎术失传已久，其中奥秘无人能解，但我知道当脑城和现实重合的时候，由于这脑城不是他修成的，是外来的异物，到时他必然要选择一个，如果他选择现实，那么脑城将爆裂，三千年所积累的煞气会将他吞吃。”
“那他若选择脑城呢？”
“那么吴川的意识将会消失，他就会成为无心之人，也就是植物人。”
“所以，你才要他离开琴川。”
“记住，他必须离开琴川，不要妇人之仁。”瞿新城正色道。
“吴川……”陆文浩眼睛湿润了，本以为可以一生携手的好友，却很可能中道别去，他的人生以后要寂寞许多了。
“外公，我明天就去找律师，把股权赠与协议签好。”
“很好，男子汉要有信有义，记住，人活一世，短短几十年，一定要做点宏大的事情，才不负此生。吴川即使出事，他也做了很特别的事情，不虚此生，莫伤悲。”瞿新城望着脚下的琴川说道。
他转过身来看着陆文浩继续说道：“你以后到了外公这个年纪就明白了，人生其实没什么值得伤悲的，就像海虞山一样，他从不伤悲，只是存在。”
瞿新城说完就走了，留下陆文浩一个人看着他要守护的城市，也看着他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