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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三台机甲迅速而猛烈地撞在一条巨大的树根上,那条树根登时便被撞了一个窟窿,树屑四溅。而那三台机甲则被两者相撞产生的冲撞力拉扯开来,朝着三个不同的方向跌冲出去。
墨花只感觉得天地在旋转,几圈之后终于停止。他听到了,墨岩的机甲就跌倒在他的附近;他爬了起来,连忙催动推动器。然而,回应他的是一则警报:“警报,机甲受到损伤68%,推动器故障,暂时无法启动。”墨花一愣,立即转头看向墨岩的机甲,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他不敢相信。
“小花,作为士兵总会有今天的,不必多虑,下辈子见 。”墨岩说,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似乎他正在一家咖啡厅一边虽着咖啡一边欣赏窗外的景色一般。机甲的倒计时当然不会因此而停止:“3、2、1.”
“轰——”随着巨响,一朵威武巨大的火朵盛开,光芒四射。墨花就在那朵火花旁边不远,他的机甲被花瓣触碰到了,伴随着花开而来的冲击波一下子把墨花掀了起来,丢出五米远。
“警报,机甲受到损伤99%,失去战斗能力,失去防御能力。”机甲的警报声就在墨花的耳边响起,但他却没有听到,他感觉全世界都寂静下来了,全身心被悲伤与痛苦笼罩。他看着已经化为千千万万块碎片的墨岩的机甲,颤抖的手伸了出去,将机甲门按开。他从已经报废了的岩红机甲中走出来,看了一会儿墨岩机甲爆炸的位置,再转头,看了一会儿墨鱼机甲爆炸的位置,他再转头,看向墨香机甲爆炸的位置。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似乎正在承受绞刑,他感觉天地在旋转,他举起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头,然而天地仍在旋转,他蹲了下来。他悲极而泣,流泪直下,他浑身都在抽泣。
“小米?”墨花突然想到她,他不知道她是否活了下来,他记得帮把手的机甲曾被墨鱼的机甲刺了一个窟窿,破了洞的机甲防不住爆炸。墨花顿时慌张起来,他一边祈祷姚米在墨香的机甲爆炸之前逃开了一边急忙地站起来,朝墨香机甲爆炸的方向冲刺过去。
当他的双脚踏在那条小溪之上,当清澈的溪水溅到他的裤脚上,巨变便发生了。
巨变来得太突然,墨花呆住了,低头看着那一把瞬间便从自己胸口长出来的大刀,以及刀锋上挂着的自己的鲜血,一脸的难以置信。他缓缓地回头,他至少要知道是谁杀了他,是谁害死了他的亲人,但他的视线已经变得模糊,他依稀看得见那台机甲的轮廓与及它那黑暗的颜色,但仅此而已。他的内心充斥着不甘心,他的视野逐渐被黑暗所吞噬,他慢慢地陷入了死亡的泥潭当中。
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悲伤、痛苦、快乐、愤怒,诸多情绪他再也感觉不到;亲人、朋友、爱人、自己,诸多回忆只剩下遗忘两个字;天空、大地、森林、人类,诸多事物已融于包裹着他的黑暗当中。甚至,时间也消失了,他感受到了永恒,他躺在永恒的黑暗当中,直至时间再次开始流动。
当他到达永恒的尽头的时候,当他跨过了永恒的彼岸,他首先听到的是飞机从天空穿梭而过的声音,跟着是导弹击打着大地的轰炸声,然后他听到了恐惧、悲伤、绝望。他分明听到了大树在哭泣,飞鸟在惊叫,松鼠在哀嚎,同类在离别,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知道她们是自己的同类。
同类在埋葬同类,同类在哭,他听到了她们的声音:“花香,我们该怎么办?再这样下去,我们会毁灭的。”“我不知道……能躲……就躲吧!”“躲到大家都死光为止吗?为什么……我们不想想办法反抗?”“战争不好,杀人也不好,我们怎么能杀人?”“人类一定会将我们赶尽杀绝的对吧?”“对啊!他们一定会将我们赶尽杀绝的……杀了吧!”“你说什么?”“把人类……毁灭。噫?我怎么会说出这么残忍的话?”“花香,快躲起来,是人类的飞机。”
她们走了,一切平静了下来。不知过了多久,平静被打破,他又听到了轰炸声,机甲、箭、火箭炮的破空声。他忽然听到了一个新的声音,人类的呐喊:“队长?队长死了,被精灵杀死。”“为什么?精灵不是被打了也不知道还手的白痴种族吗?她们为什么敢反抗?吃了熊心豹胆了吗?”“阿豪、阿仁,快回基地。”“怎么了?”“还记得前天抓住的那只精灵吗?她疯了,把刘齐的那玩意儿切了下来,杀了二十个人,现在消失了。”“为什么会这样?我活了四十多年从未见过精灵伤害过任何活物,听都没听说过,她们难道集体得了神经病?”“记得一千年前精灵族一夜之间变凶狠险些把火神赶尽杀绝的那段历史吗?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是历史重演了。”“铁头,小心!”“啊!”“不行,你打不过她们的,快逃,我不管你了。”“啊!”“铛铛……”
一切忽然又安静了下来,不知过了多久,他又听到了同类的声音:“人类的机甲不错,可以做成箭头。”“尸体呢?”“烧了。”“你看,小溪的水都是红色的,这就是战争。”“人类自取灭亡,怪不得我们。”接着他听到了钢铁摩擦地面的声音,显然她们在拖动机甲。
不知又过了多久,同类的对话再次响起:“花香,找个地方,把小溪上人类的尸体都搬去那儿烧了。”“我啊?”“难道我啊?”“是。”然后他听到了溪水搅动的声音,显然是那个叫花香的同类在搬人类的尸体。半晌之后,他感觉到她抓住了自己的右手。“噫?这是……墨卷,你来看,这是……”“怎么了?这是……他不是人类,他是……黑暗精灵。”“是,就跟女皇大人说的一样,黑暗精灵果然诞生了,我找到黑暗精灵了,哈哈!”“快快把他拉出来。”
他感觉到自己被背了起来,背着自己的肩膀很小,但是很有力。这样过了许久,他开始听到了喧哗声、议论声,都是他的同类的声音,她们在讨论他,明显他的存在是一件很值得讨论的事情。很快,那些喧哗议论声渐远渐小,他感觉到自己躺了下来,那个叫墨卷的同类的声音再次响起:“女皇大人,你来看这是谁?”“黑暗精灵?这就是大自然派给我们精灵族的守护者?太好了!是谁找到的?”“是我。”“花香,你可真幸运。”“谢谢女皇大人称赞!”“女皇大人,他为什么一直沉睡不醒?”“他出生不到十天,他需要营养来成长。花香,人类有一个名词叫做‘奶妈’,就由你来当他的奶妈吧!照顾好他。”“是,女皇大人。”
世界再次陷入寂静,不知过了多久,花香的声音再次响起:“他这样子要怎么让他吃苹果啊?”“他吃不了东西,你得喂奶。”“奶?”“就是把乳头塞进他的嘴里,好害羞……”“你们都出去。”“让我们多看一会儿嘛!”“出去。”
他感觉到了能量的注入,无边无尽的黑暗中开始有了生机,感觉到了活力与满足。他记忆的能力还未形成,所有他听到的声音,总能在下一秒被他遗忘。他唯一记得的只是,声音这种东西,他曾经听过。
他永远都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他只知道突然就有了光,那道光来自黑暗之外的世界,它就像一只手,紧紧地抓着他带着他离开了永恒的黑暗。于是乎,他终于真正来到了这个世界,他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张娇美嫩白的脸,那张脸也在看着他。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喜爱,她的嘴边带着迷人的微笑。“你醒了,黑暗精灵?”她说。
他觉得她的声音无比熟悉无比温暖,他知道她在跟自己的说话,却不知道怎么回话,只是好奇地打量着自己所在的地方。这是一间简陋的小屋,这间屋子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张椅子、一个杯子、一堆弓箭、一个破烂的标靶、几件衣服。
“看着我。”她说,她似乎知道他为什么不回应她,她把右手握起来食指跟拇着捏着放到嘴边,“跟着我做。”她说完把食指跟拇指大大地张开,她的嘴巴也在大大地张开:“啊——”
他跟着她做了一遍:“啊——”他发现自己发出了声音,他马上就明白,开口问:“你是谁?”她有些惊讶,眉毛挑了起来,说:“酷!我只教了你怎么开口,你就知道怎么说话了。”他说:“没人教我睁开眼睛,我也会。”她点点头,说:“嗯……好有道理。我叫花香,你还没有名字,等一下我带你去找女皇大人,让她给你取个名字。现在,我就叫你黑暗精灵吧!”他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花香?”她问:“怎么?”他说:“好像在哪里听过‘花香’。”她微微一笑,说:“你才一个月大,当然是在果实里的时候,用人类的话说就是在娘胎里的时候。”他说:“人类?这两个发音也好像在哪里听过。”她站了起来,说:“别琢磨了,走吧!我带你去见女皇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