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阳光洒进来，非但没有暖意，反而有些诡异的清冷。
林清玄目视前方，眼中却无神采，好似失神一般。
先前见到李柱，见到依旧嚣张跋扈，肆无忌惮的李柱！
他的思绪终于山崩地裂，再也无法控制，回到了五年前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
“父亲！”
“玄，玄儿，一定要活下去，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父亲，父亲！”
“啪！”
天际落下惊雷，将漆黑的夜空照亮，少年抱着父亲逐渐冰冷的身体嘶声痛哭。
那夜他拖着被打伤的病躯在骤雨中为父下葬；那夜他发下毒誓，此仇不报，宁不为人；那夜他终于知道世道邪恶，正气消弭！
“李柱，李狂！”
林清玄双目血红，指节早已被捏的咯咯作响，口中不停念叨这二人名字，显然入了嗔念，走火入魔。
“噗！”
果不其然，一口鲜血猛自他嘴里喷出，林清玄登时天摇地晃。
然后便彻底没了知觉。
————
————
华灯初上，夜至酉时。
林府。
“老爷，夫人，少爷醒了，少爷醒了！”
林清玄只听耳畔响起热闹的人声，他渐渐睁开双眼，他神智朦胧：“水，水……”
“玄儿！来人，快，端水来！”
足足将一碗水吞入肚中，林清玄模糊的神智这才恢复过来。
“玄儿！”说话的乃是一名面色急切，模样端正的美妇人，在她身侧，此时还站着一个极是威猛不凡的中年男子，只见这人剑眉星目，衣冠楚楚，气质更颇具高人风范。
林清玄看清眼前二人后，不由心头一沉，他低下头去，半响才挤出六个生硬的字：“林夫人，林老爷。”
原来这威风八面的中年男子便是当今林家之主，越州五大高手之一的林正南，而那美妇人，是他发妻，姓孟，单名一个柔字。
他二人耳听这般称呼，当下也是一怔，不过林正南毕竟是堂堂世家之主，当即便置之一笑，弯下身子问道：“玄儿，可好些了？”
言辞之间显得关切无比。
林清玄毫无表情的点点头，他看着屋内的情况，话锋一转：“我怎么会在这里？”
那美妇人道：“你这孩子还说，你今日在车内呕血你可知道。”说着，脸上竟梨花带雨起来：“也不知道林参谋是怎么办事的，这人还没到府中，竟成了这般模样，年轻人果然办不好事！”说着说着，她泪势不禁越来越大。
“夫人此言差矣，林参谋虽然年纪不大，但办事还是十分得力。况且大夫也说了，玄儿并非舟车劳顿，而是一时气火攻心，加上身体虚弱，这才出现呕血症状，他现下正是需要静养，你哭哭啼啼的，岂非对他更不利。”林正南劝道。
孟柔一听如此，不由心中暗呼糊涂，她止住哭声，不禁伸手想去抚摸儿子的面容，但林清玄却身子向后一仰，避过了她的亲昵动作，脸上依旧是冷冰冰的模样。
孟柔见状，心中登时一酸一疼，百味横生，略是尴尬得将玉手抽回，温声道：“玄儿，娘也不多问什么了，你如今精力不足，需要静养，有任何事，等你爹将你身上的病治好后，咱娘两再细谈。”
她此言甫毕，林清玄忽得精神一振，双目中绽放出惊人的神采来，直叫人惊讶：“林老爷，你答应过我的事，何时能够兑现！”
他迫不及待得向林正南发问
林正南前后见他数次，也唯有在这个问题上，才能见到自己儿子“热情”的一面，他心中既喜且悲，只感觉自己实在是亏欠太多，整整十六年，任他在外面风吹雨打，自生自灭。他强定心神，缓声道：“为父尽快安排。”
“尽快安排是个什么意思？”林清玄眉头忽得皱起：“当日你在青石小镇，可不是这般与我说的。”
“再给为父几天时间安排。”
“几天？”林清玄追根究底。
“三天！”
“好，望林老爷说到做到。”林清玄心中悬挂的大石像落下了一段，他侧身躺下，面朝里，将纹有百花的金色被褥盖在身上：“我有些累了，两位请回吧。”
“玄儿！”
“夫人，时间不早了，让玄儿早些休息吧。”林正南好说歹说，才将恋恋不舍，不肯离去的妻子一同拉走：“玄儿你且好好休息，为父明日再来看你。”
“吱嘎”
房间大门轻轻关上，听着脚步声行远，林清玄躲在被褥中，冷冷道：“林正南，这是你欠我的！”
————
夜光如水，月上中天。
小院的竹林暖风怡人，鸟啼虫鸣，然而细细去听，却隐隐有一阵口诀声传来。
“引气入海，泥丸二宫，上溯天源，下蛰八窍，精神照耀，春风回渡。”
精舍内，林清玄盘坐在床榻上，正在行吐纳之法，只见他长口吸气，又缓缓吐出，吐出之时，那气息呈白色一线，竟是阴寒无比，几口气息下来，整个房间的温度都是骤然降低不少。
不过将寒气吐出后，林清玄脸色却是好了不少。
他缓缓睁开眼睛，将身前一册小书收入怀中，此书名为《炼仙决》，虽然名字取得极大，却是一门基本法门，乃是他在镇上从一摊贩手中花了五文钱所得。
林清玄虽知此物低廉，却视若珍宝，每夜坐于月下反复观摩，没曾想，研究了两年，按照书中记载，加上自己揣摩练习，竟不知不觉引气入体，摸到了“开智”的门槛。
单信当日送别时，就曾夸他天赋卓绝，原因便在此处。
要知“开智”不同于任何一个境界，它是检验修行之人是否有灵根的标准，因开智之人，可在横练境到达顶峰后，于丹田处开辟雪山气海，达到吸收天地灵气，贮于体内的神效，而非像横练境界那般，除了打磨肉身外，只能吸附极少的灵力短暂留在体内。
换言之，想要真正踏上修行之路，必要开智！
若不开智，便如单信一般，此生只能止步横练境界，无法开辟出雪山气海。
林清玄仅凭一部五文钱便可买到的手抄本功法，自行钻研，竟能开智，天赋不可谓不惊人。
因而青石小镇上，知他才华横溢，满腹经纶之人不少，却鲜有人知他在修行路上，也是一骑绝尘，前途无量。
只可惜他身负邪疾，肉体虚到极致，加上小镇偏远，条件有限，因此肉身不过关，哪怕开智，可常人都可修行的“横练境”对他来讲，却如天堑一般。
而且此病时常发作，最早时一年发作一次，到后来半年，数月，数周，数日，到如今更是两日便发作一次，发作之时浑身如坠冰窖，哪怕放在沸水中煮，也是刺骨寒冷。
幸而前几年得到这一部小小的《炼仙决》，引气入体，滋补肉身，否则林清玄根本撑不到今日。
一念至此，他想起几个时辰前，林正南许下的口诺，不由心神激荡。
只要邪疾治愈！
林清玄自信不出十年，必让贼子偿还业债。
正所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旁人又如何真正理解这其中的字字沥血！
就在他心中下定决心之时，门外忽然响起急促的风声。
“吱嘎”
原本紧闭的房门突得吹开，洒进来一泼月色。
林清玄心中不知为何，却是“咯噔”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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